第12頁 文 / 淘淘
他掀開布幔,走到外頭,伸手攙著她出來,聽得她嘶嘶地倒抽好幾口氣。
「還好吧?」他關心地問。
「不好。」她捂著腰,咬牙道:「我覺得腸子要跑出來了。」
他好笑道:「怎麼可能,傷口縫著線。」
她踏上石階。「喔……不行,我要虛脫了。」
他伸手到她另一邊腋下。「失禮了。」一使勁,便把她整個人舉起,抬上兩個階梯。
「……痛……」她掐他的手臂。怎麼他老控制不好力道?
第5章(2)
「忍著點。」他一口氣把她抬進「益善堂」,小心地將她放在椅子上。冷汗滑下她的額頭,他舉起衣袖拭去,眼眸中淨是關心與擔憂。
「這是怎麼了?」排隊的病患竊竊私語。
「瞧,衣服都滲血了?」
屠莫擔憂地看著她腰間沁出的血色,沒想到會這麼嚴重,還以為她只是傷口疼罷了,旋即對著走過來的小藥童說道:「請黎老出來。」
江芷靈受傷後,都是黎老在開藥診治,藥童自然也認得屠莫,忙回道:「我馬上請師父過來。」
「怎麼回事?」另一名大夫走了過來。「原來是屠爺……」
江芷靈冷汗直冒,背都濕了,意識也開始渙散,模模糊糊間聽到幾個人在說話,隨後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傷口被扯了下,痛得她連聲呻吟,還罵了句髒話。
「這小姑娘說什麼?」黎老進了內室,示意屠莫將人放在病床上。
「不入流的粗言穢語。」屠莫回答。
黎老笑了起來。「粗言穢語還有入流的?」他拉起小姑娘腰間的衣料,一邊說道:「屠爺不避避?」
屠莫旋即轉身走到牆邊的板凳坐下,藥童端了盆熱水進來,黎老將布沾濕,先給她清洗傷口。
「怎麼帶她出來折騰?」黎老見血不停沁出,眉頭緊皺。
「很嚴重?」屠莫蹙緊眉頭。「我以為她好得差不多了。」
「人家是個姑娘,細皮嫩肉的,又不像你壯得跟頭牛似的,哪可能好得這麼快?」黎老責怪地瞥向他。
「是我疏忽。」他也沒推諉,直接認了。「傷口又裂了?」
「嗯。」黎老沾了藥酒清洗傷口。
江芷靈一下子痛醒。「喔……」
「別亂動。」黎老出聲。
她緊握雙拳,盯著頭上的樑柱,試著忽略腰際傳來的疼痛。
藥酒塗過後,黎老便灑上創傷藥包紮傷口,前後不到幾分鐘,很快便熬過了。
屠莫在黎老的示意下將她扶起,盡量放輕力道才不致扯到她的傷口。見她唇色發白,濃眉不自覺地皺著,想起她似乎很喜歡吃羊肉,他便出聲安慰道:「一會兒我給你買羊肉餅跟奶茶。」
她傷口裂開是他思考不周,原以為有轎子代步不至於有問題,沒想到這麼嚴重。
江芷靈驚訝地抬起頭,見他眼神帶著愧意,一時間還真不知該怎麼反應。是她堅持要出來的,又不是他的錯,再說她剛剛疼得直冒汗也不見他有一絲愧疚……
不過他既然開口了,自己再爭辯也有些不識好歹,便順著他的話說道:「好,你請客。」
他揚起笑。「有什麼問題。」
江芷靈微笑以對,先前兩人口角引發的不滿也雲淡風輕地過了。她本就不是會記仇的人,很多事說開了也就不放在心上,再說自己方纔的態度也不好,對方都示好了,她也不會端架子擺姿態。
「讓她在椅上坐下,我給她號號脈。」黎老說道。
屠莫小心地將她扶下床,安置在椅上,黎老認真地把著脈,過了一會兒才道:「起碼還得再休養一個月才行。」
「什麼?」江芷靈快昏倒了。
「誰讓你不好好愛惜自己。」黎老斥責一聲。
江芷靈無奈歎氣。「知道了。」
「這事怪我不怪她。」屠莫立刻道。
「是我自己--」
「現在可不是搶著認錯的時候。」黎老打斷兩人的話。「你們在這兒等著,等我開完藥方再走。」他掀開布幔邁步而出。
江芷靈轉向屠莫。「你真的不用在意,是我自己想出府的。」
「別爭論這個了,你好好養傷就是。」他叮囑。
她頷首,無奈道:「不養也不行,唉……又要過犯人的日子。」
他笑道:「哪有這麼嚴重。」
「要不你躺十天半個月試試。」她白他一眼,一臉哀愁。
「以後別再用腰傷分散頭疼,想不起來的事就別想了。」他囑咐,她若早點告訴他傷口疼,讓他扶著回轎,或許傷口便不會裂開。
江芷靈訝異地望著他,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她曉得他有多在意金庫的事……
彷彿猜到她的想法,他表情不悅地說:「難道你真以為我會逼你?」
「不是。」她搖頭。「我知道你不會逼我,是我自己想看看還藏了什麼,不過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她明白,他是出於關心,才不想她去碰觸被隱藏的記憶。
說開後,兩人相視而笑,屠莫頓時對江芷靈又生了幾分好感,目光也多了幾分柔和與欣賞。生平第一次,他忽然生起想多瞭解一個姑娘的心思,而且她在這兒無依無靠的,定要好好照顧她……
休養了一個月後,江芷靈的傷口總算不再疼痛,雖然能正常行走,卻不能做出側身踢腿或後旋踢的大動作,因傷口深,還得養些日子才行。
休養期間,她倒與越菡蓉成為閨中密友,越菡蓉常來找她聊天玩樂、遊覽燕城,生活過得十分愜意。
只是做了一個多月的米蟲,更堅定她要找份工作的決心,雖然屠氏兄弟對她頗多照顧,也不介意讓她住在府裡,甚至給她零用錢花用,但她實在不習慣跟人伸手要錢,畢竟非親非故的多奇怪,再說也不可能靠他們養一輩子。
幾番商榷後,江芷靈在錢莊做起了學徒,工作簡單枯燥,主要就是算銀票、包銀元、串銅錢,聽說正式學徒要先試用一個月,這一個月內都不能出錢莊,晚上也得睡在裡頭,主要是訓練學徒們的「坐功」--要在錢莊工作,首先得耐得住性子不隨便亂跑。
她對算錢、串銅板實在沒興趣,做了五天後便覺得要瘋了。
江芷靈放下手中的銅錢,鬱悶地仰天長歎。
「怎麼了,小劉?」
錢莊一般是不收女人的,如今她是少年裝扮,刻意畫粗眉毛,還用較黑的粉打底,雙手也抹成古銅色,穿上男裝後不細看,誰也不會將她想成翠娘。不只改了樣貌,她連名字都改了,現在她叫劉平,外號小劉。
「悶啊……」她歎氣。
方才喚她的少年張元同笑道:「忍忍就過去了。」
另一名學徒則安靜地串著銅板沒搭話。
「像在坐牢似的,哪裡都去不了。」江芷靈抱怨,他們三個被隔在小房間裡串銅板數銀票,一點自由都沒有。
「都是這樣的。」張元同又道。「雖然悶了點,可比在外頭做苦力好,前幾個月我在米行扛米袋,人家左右一個,我扛一袋都吃力,被人罵死了。」
江芷靈歪頭說道:「我現在寧可扛米袋。」
張元同笑道:「你身板還比我小,我看一袋都扛不起來。」
「也是。」江芷靈想了下。「在酒樓、茶館當小二總行吧?」
「跑堂沒那麼容易,招呼客人得眼色好,人得機靈,反應要快,刁鑽的客人可不少。我昨天才聽說對街茶館的小二得罪客人,給潑了一大壺熱水,都燙傷了。」張元同唏噓不已。
「太過分了。」江芷靈不悅地蹙眉。
「那客人是燕城的紈褲子弟羅通,隔壁街的『聖順錢莊』就他家開的,他性子陰晴不定,聽說他走的時候還把銅錢都扔在地上……」
「只會仗勢欺人的孬種。」江芷靈一把火竄了上來,這種勢利小人她見多了,光想到那副嘴臉,她就噁心。
「他是仗勢欺人的狗--」張元同也跟著罵。
「有膽就到他面前罵,在這裡吠算什麼,吵得人不得安寧。」另一名學徒終於忍不住出聲。
「陳敬你說什麼?什麼吠,罵我們是狗嗎……」
「算了。」江芷靈拍拍張元同的肩。
正巧有人來喊他們吃飯,這場紛爭才消弭,江芷靈沒跟他們一起去飯堂,而是借口上茅廁,轉身就穿過院子,走進後廳。錢莊坐北朝南,前面是營業區,最後面是庫房,屬於三進院落格局,有門廳、正廳、櫃房、賬房、掌櫃房、後廳、飯堂、灶房等等。
她不懂一個錢莊弄這麼大幹麼,少說也有幾百坪,而且圍牆又高,搞得像監獄。
她左彎右拐,還得不時避開錢莊的僱員,免得被盤問為何來後廳。當她躲在樹叢後時,忽然想起翠娘也曾經在那天晚上鬼鬼祟祟地溜進後院……她遲疑幾秒,很快便跟著本能往前躲藏。
毫無意外地,她來到金庫前,然後記憶就斷了。她疑惑地撓撓耳朵,為了喚醒記憶,她跟屠莫進過幾次金庫,但一無所獲……
「你在這兒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