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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決明

    他們兩隻,可是同父又同母的親親兄弟吶,不若其他七子,未從同個娘胎而出,血緣濃上加濃。

    偏偏兩隻血緣最親最近的兄弟,長得最不像,性格也最天差地遠。

    「對啦,她和我有同一股對音律很苦手的味道……」四龍子說完,才發覺被取笑了,猛朝狻猊呲牙咧嘴。

    「你大哥彈的曲兒,聽起來很舒服。」新任的五龍子妃,嬌絲絲地打了個呵欠,她剛睡醒,秀姿慵懶,眸兒迷濛,風情無限。

    箜音相伴入眠,睡起來特別香甜呢。

    「不殺人時,曲兒確實悅耳好聽,一旦灌注術力,每回撥弦,就像揮刀一般,封喉見血。」狻猊為妻子解說,不讓她對大哥有所「誤會」,誤將大哥當成好好公子,而無意間得罪了他。

    她微笑,頷首,卻沒告訴狻猊,她很清楚,她曾為了他,正面迎向大龍子的音刃嗜殺,險些成為大龍子的篌下亡魂。

    不說,是因為一切都過去了,不值得多提,她不需要靠那些事,去換他的心疼憐惜。

    她早已經得到了。

    陸陸續續,龍族自家人進入宴廳,紛紛落座,等待的過程中,吃些小菜,喝口小酒,閒話家常。

    三姑六婆處處有,龍骸城裡也沒缺,圍成一桌後,自然開始天南地北。

    聊的,大抵也是午後那陣美妙的箜篌之音,大龍子成親生子之事,以及——

    「當時,聽見龍主吼出『本王在此下令!你和她,已是夫妻!』,我真是提心吊膽,生怕下一句就是龍主的慘叫聲傳來……」龍主某號魚小妾,一臉驚魂未定。

    一旁幾人連連點頭,同意:「龍主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敢逼迫大龍子做他不願做之事……」

    「大龍子脾氣溫和,待人極好,你們怎把他說得像凶神惡煞?我瞧他,挺俊、挺有禮的呀。」

    果然是新來的蛟小妾,說出這麼嫩、這麼天真、這麼無知的話。

    「我頭幾年進城,心目中的大龍子,也與你想像中一樣完美。」無知,真是件幸福的事吶,但,人總是要學著長大,幻滅,是成長的開始。「你們這些後來才到的妹妹都不知曉,大龍子他,可是『戰龍』呀!」

    「戰龍?那不是二龍子的榮封嗎?」

    戰龍,龍族每一代,皆有一人能受封,取族人中武藝最精良者優先。

    以戰為名,效命天庭,與神族並肩,征討叛逆,清邪除惡。

    戰龍並非封而不改,若同輩中,有人勝出,戰龍之名便會轉移。

    「最原先,新一輩的『戰龍』,是屬大龍子所有,已是太久遠事……只隱隱記得,有次隨著眾神征討叛逆,大龍子受了傷,之後……便罕見他再動武,鋒頭逐漸被武藝精進的二龍子搶走,連『戰龍』之名也……」在妻妾中,算是資歷較深的鰻小妾回憶道。

    然而,她所聞所知,亦是皮毛罷了。

    「受傷?傷著哪裡?!連動武都不行了嗎?」向來視大龍子為神祇,崇拜著,欣賞著的蝦小妾親妹子,問得好擔憂。

    「這事兒,只是聽說。噓,別再多問,大龍子來了……」

    白袍身影,穿過重重水沫珠簾,沿著珍珠長廊,優緩走來。

    廳牆鏤刻的格扇石窗,一處一處,有他步行而至的俊逸身姿。

    他步伐不快,慵雅閒散,卻能教人移不開眼,目光緊緊隨他,走過窗前。

    他,是獨自一人前來,身旁沒有跟著眾人想見識的新嫩妻子。

    「怎麼看……也沒法子將他和『戰龍』那種蠻厲稱謂聯想在一塊……」蝦小妾的妹子,邊瞧邊傻笑,雙荑托腮,險些管不住唇邊的唾涎,嘴裡喃喃含糊。

    甫進入宴廳,海水阻絕於門外,大龍子立刻被四龍子吆喝到同一桌去。

    他濃而長的密睫,微微垂斂,唇是上揚著的,形成一幅慈笑假象,迷得幾名少女芳心咚咚亂撞。

    「豬牙大嫂咧?」四龍子喊來順口,那名兒,喊了真叫人莞爾,心情大好。

    「走了。」淡淡兩字,便是大龍子所有解釋。

    「你趕她走?」狻猊吁著煙,濃眉挑揚,隨俊顏搖晃時,噙笑唇畔的煙霧,曳得飄裊。「她目前榮升父王心目中的寶貝,她腹裡那隻小傢伙,更是寶中之寶,大哥輕描淡寫,一句『走了』,準備用來抗衡父王連珠炮的攻勢?」

    大龍子淺啜水酒,細品辣與香,睨了調侃人的狻猊一眼。

    「龍主駕到——」

    眾人起身行禮,直至龍主上大位坐定,揚手,輕喝平身,廳內眾人才再度落坐。

    「咦?怎不見我的新媳婦?還在梳妝打扮嗎?」龍主一眼掃去,沒瞧見珠芽,自是關心詢問。「不用催她,慢慢來,女娃兒嘛,總是愛漂亮,得多花點時間和功夫,呵呵呵——」

    幾雙眼眸瞟向大龍子,他卻連『走了』兩字都不再提,看來,是打算等吃飽後,再道出實情,避免太早吐實,龍主暴跳如雷,壞了大家吃飯的好胃口。

    真是深思熟慮呀,替大家的肚子著想,若話說得太早,這頓飯大抵也泡湯了。

    等一下菜一上,要趕快吃飽飽,能塞多少算多少,吃到龍主得知媳婦兒跑了,就沒法子吃了……

    「還不能出菜嗎?好餓。」全廳裡,最不耐餓的人,除了九龍子外,沒有第二隻。俊稚的臉上,寫滿了對食物的飢渴和迫切。

    「你先啃些零嘴吧,隨身不都攜帶著?」三龍子很瞭解九弟習性,他身上,懷中,袖裡,腰間,都掏得出一堆食物,根本不會餓著自己。

    「有是有,但零嘴吃太多,等會兒滿桌的菜吃不下,怎麼辦?!」九龍子可不想錯過品嚐任何美食的機會,嘴上如此說著,手已探進襟口,摸出瓶瓶罐罐,準備先填填胃。

    三龍子拍拍他的肩,沒搭腔,心裡笑嗤的聲音很響亮:

    小九,你不用擔心,你在你身上,絕不可能發生「吃不下」這種詭異事……

    哪天,你要是說你吃不下,才真是教人驚嚇的大事。

    九龍子挑開一個長型瓶栓,頓時,濃香四溢,宴席每桌都聞得這此股奇香。

    「這啥?」四龍子好奇湊過來聞。

    瓶中之物,傳來椒蒜香,也有熏烤的鹹甜味兒,很是新奇特別。

    「七味醬。驚蟄從人界帶回來給我,拿來攪飯拌面沾海產,美味得不得了,聽說,是為神廚的私房沾醬。」驚蟄送他一整缸,嘗過此等獨特風味,他欲罷不能,拿了小瓶子裝,隨身攜帶,方便他想吃便能吃,嘿嘿。

    九龍子以食指直接沾取,挖了滿滿一手,送進嘴裡,吮舔。

    「又是驚蟄?他幹嘛老送你吃的喝的?這種好物,怎不見他也拿一些來給我嘗嘗?」四龍子雖非口欲之輩,但對於驚蟄「叔叔」的偏心,還是頗有不滿。

    「因為你沒有小九的秀色可餐呀。」狻猊呵呵輕笑。

    誰不愛餵食九龍子?

    只要給他吃的,他回報的笑靨,美到閃閃發光,炫目不已,何止像摻了蜜糖而已?根本直逼禍國殃民的妖魅了。

    看著九龍子在眼前,伸舌,舔去指腹的醬汁,貓兒一般的可愛饞樣,或是嘴角沾上蜜汁,探舌吮去,再彎著晶眸,直衝你笑——驚蟄的意圖,已經完全沒有想隱藏的跡象嘛!

    「驚蟄說,看到好吃的食物,都會想到我,順手包一份給我,很平常呀。」九龍子低頭,摸索腰側錦袋,尋找能沾著醬吃的食材。

    看到好吃的食物,都會想到你——這、這句話真是露骨,言下之意,你在他眼中,與美食沒有差別了,是吧?!

    「你可別傻傻的,人家餵你吃什麼,你來者不拒,哪天被人給吃了,連骨頭都不吐。」二龍子睚眥可不願見到九弟淪為「鳥為食亡」之下的那隻鳥呀……

    「誰敢吃龍子呀?饕餮嗎?我見到她,一定逃,不會呆呆站著給她吃。」前有四叔的教訓,九龍子自當警惕。

    誰在同你說饕餮了?

    吃人的妖物,何止饕餮一隻?

    況且,吃,也不單純只有咬破骨呀肉的,囫圇吞下肚的那一種「吃」。

    那只用意很不良的驚蟄,真該找個時間,好好跟他「聊聊」,他究竟想對他們家小九做什麼。

    猛獻慇勤的舉止,用在女孩兒身上,很明顯是追求,但小九是貨真價實的男人,公的、雄性、帶把兒的,別拿叔叔疼侄兒的借口來搪塞,其他八隻侄子,怎就沒被寵溺過?!

    「嘿,找到了。」九龍子掏出一物,擺上青花瓷盤,手上醬瓶備妥,噗滋噗滋往那東西上頭倒。「幸好我有先見之明,留它下來,飯前吃剛剛好。」

    白白的小東西,被濃褐醬汁淋得烏漆漆,仍能看見鑲在邊緣的淡金紋路。

    大龍子總覺得……有些眼熟。

    像是不久之前,這東西,才從他眼前跑走。

    而且,哭得淒淒、慘慘、慼慼。

    「我在城內閒晃,瞄見它被一條小鯊吞下肚,它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所以,我賞了小鯊一拳,硬將它從小鯊嘴裡,打到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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