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巫靈
知道自己已經通過皇上的考驗,鞍作真一緊繃的心神終於放鬆,發覺自己已暗暗流出一身冷汗。
幸好一切都只是虛驚一場,並沒有發展到最壞的狀況,但李綺兒還是驚疑不定,不敢肯定父皇真正的心思,「父皇……」
「那小子已經通過考驗了,朕不會再刁難你們,你要隨他走,那就去吧。」
她忍不住開心的揚起笑容,趕緊磕頭,「多謝父皇!」
鞍作真一也欣喜的磕頭謝恩,「多謝皇上!」
武惠妃漾起一抹笑。她是知道皇上會找個名目試一試鞍作真一的真心,沒想到卻試出大家一身冷汗,幸好一切平安落幕。
「朕可是心疼綺兒,不想讓她傷心難過壞了身子,才勉強同意的。」李隆基輕哼一聲,隨即感慨的歎了口氣,「只不過綺兒這次離去,大概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想想還真是捨不得呀!」
武惠妃握住夫君的手,柔媚一笑,「這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皇上就跟著臣妾學習豁然以對吧。」
「哈哈哈……好一句豁然以對呀。」李隆基回握住她的手,盡顯多年來對她不變的寵愛。
也罷,只要女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要什麼,他會祝福他們。
因為日本遣唐使團離開之日在即,綺宅內的奴僕們也加緊腳步打包行囊,免得誤了主子跟隨使節團離開的行程。
武惠妃命人從宮中送來與公主出嫁相等的昂貴嫁妝,讓綺兒一併帶到日本,要不是時間緊迫,她真想好好的幫女兒辦一場隆重婚禮,將女兒風光的嫁出去。
對於有無婚禮,李綺兒並不在意,她的心早已是真一的,不管是否有婚禮為兩人正名,他們這一生只認定彼此的心意不會改變。
而原本留在綺宅作客的緣塵子見大局已定,也打算離開,繼續四處遊歷。為了感謝他的幫助,李綺兒和鞍作真一特地在綺宅擺了一桌豐盛酒菜,為他餞行。
「呵呵呵……公主正忙著為遠行做準備,又何必特地分神擺一桌酒菜為貧道餞行,累了公主自己。」
「這是應該的。」
花廳內,李綺兒和鞍作真一一同陪著緣塵子,席間三人有說有笑,氣氛一團和樂。知緣塵子快走了,鞍作真一心中一直有個困惑想要問,便把握機會開口,「在下有個疑惑,不知能否請道長解惑?」
「什麼疑惑?」
「道長對咱們的幫忙,咱們打從心底萬分感激,但在下一直想不透,道長為何竭盡心力的幫助咱們,且不求任何回報?」
這也是李綺兒困惑之處,恰巧真一問出來,也可以一解她的疑惑。
緣塵子先是一頓,才回答,「你們就當是貧道上輩子欠你們的,這輩子來還債。」
上輩子欠他們的?鞍作真一和李綺兒納悶的對望一眼,不確定他是不是在和他們開玩笑。
緣塵子突然感慨的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手藝高超的鑄鏡師,替他的主人鑄造了十五面特殊的銅鏡,他費盡所有心力,最後卻因為主人疑心他會再幫其它人鑄造特殊銅鏡,故意安了一個罪名將他處死,他是被……五馬分屍而亡的……」
緣塵子沒說的是,他之前交給鞍作真一去搶李綺兒魂魄的那面銅鏡,正是那名鑄鏡師所鑄造出的十五面銅鏡殘存之一。
李綺兒聞言狠狠一震,錯愕的睜大眼。她似乎在前一陣子病重時,曾經作過類似的惡夢。
五馬分屍,那血淋淋的場面直到此刻回想起來,還是鮮明得可怕,難道那不是惡夢,而是真的發生過?
鞍作真一發現她的臉色似乎變得蒼白,擔心的問:「綺兒,怎麼了?」
「呃?」她馬上回過神來,趕緊漾起笑,「我很好,沒事。」
應該只是巧合吧?別多心,就只是巧合罷了……
緣塵子收起有些悵然的表情,重新揚起笑意,「貧道一時心有所感,說了一個一點都不有趣且不著邊際的故事,兩位聽聽就算了,千萬別放在心上。」
「那是當然。」鞍作真一也回以一笑,只是在聽到緣塵子所說的故事後,居然隱隱作痛,甚至有些感傷。
「就當作是回敬給你們的餞行之禮,貧道最後再贈予兩位一句忠告。」緣塵子掐指算了一下,口中唸唸有詞好一會兒,才又瞧向鞍作真一,「你們此次過來的遣唐使船總共有四艘?」
「的確有四艘。」
「無論如何,你與公主務必要坐上第一艘船。」
「為什麼?」
「天機不可洩露。」他搖搖頭,「總而言之,請務必聽在下的忠告,對兩位肯定有好無壞。」
既然如此,鞍作真一也就不再多問,他相信緣塵子絕對不會害他們的。「多謝道長賜言。」
在餞行完後,緣塵子就離開綺宅,再度失去行蹤。
幾日之後,李綺兒也要跟著鞍作真一一行人上路了,她在綺宅上馬車,等會兒才要去皇城和鞍作真一他們會合。
「皇姐!」就在她即將踏上馬車時,李清騎著馬趕到綺宅前,要替她送行。
她見到弟弟出現,欣喜的喊道:「清弟。」
李清見她氣色好轉,暗自放心,卻還是故意擺著臭臉,「直到現在我還是搞不懂,鞍作真一到底哪裡值得你如此傾心,還心甘情願隨他到陌生的日本去?」
「等你遇到自己喜歡的人時,就會明白了。」她的笑容更燦爛了,她知道清弟是在擔心她。
「好了,不再說他了,你可要好好保重才是。」這才是他最關心的事情。
「我知道,清弟……謝謝你。」
他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聲。「咱們是姐弟,何必說謝。」
她欣慰的笑著。就算是姐弟,還是要說謝呀,感謝他這些年來的陪伴,她在綺宅養病的日子才不會太過苦悶。
再見了,她的弟弟……再見了,她的家人們……
第9章(2)
和李清道別完後,李綺兒終於坐上馬車,和鞍作真一會合,在三月底時離開長安城,往揚州的方向前去。此行未被允許上京的從員們都還留置在揚州,他們必須回到揚州和那些人會合,才能出海回日本。
李綺兒坐在馬車上,看著越來越遠的長安城,心頭忍不住湧上一股惆悵。終於要離開自己生長居住十七年的地方,她對這裡早有深厚的感情,不可能不感傷。
而她的家人也全都在這裡,只有她一個人獨自遠行,踏上遙遠的不歸路,這輩子恐怕難以回來。
但這全是她自己的選擇,既然如此,她就該勇敢面對,絕不能退縮,也沒有讓她退縮的餘地。
在經過長途跋涉後,他們一行人終於回到揚州城,再度在平橋館住下,他們打算在平橋館休息幾日,暫時解除旅途的勞頓後,才會正式踏上渡海回日本之路。
再度回到揚州城,這是鞍作真一最後能夠尋找大哥的機會,要是在遣唐使團啟程回國之前無法找到大哥,恐怕這輩子他們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
「還是沒開……」
站在大門依舊深鎖的靈鏡作坊前,鞍作真一沮喪一歎。明日一早,他們就要動身出發了。
李綺兒隨他一同前來,看他沮喪,她也不好過,但她仍努力露出笑顏安慰他,「真一,或許大哥早已在咱們大唐尋到一段好姻緣,決定留在這兒,所以才不出現,若真是如此,咱們其實該要祝福他才是。」
聞言,鞍作真一振作起精神,對她回以一笑,「若真像你所說的,的確該祝福他。」
就當作他們兄弟的緣份已盡,才見不到面吧。他只盼望大哥在大唐真的能夠過得幸福快樂,無憂無慮。
「綺兒,咱們回去吧。」雖然她的身子狀況已經日漸好轉,但他還是不放心她太過勞累,傷了身體。
「嗯。」李綺兒笑著點點頭。
兩人慢步往平橋館的方向前進,有說有笑,然而就在即將靠近平橋館時,他們卻發現在館門前站著兩個人,一名是平橋館的守衛,另一名則是披著披風的男子,一身風塵僕僕,像是趕了很長一段路。
雖然兩方還隔著一段距離,鞍作真一隻看到那人的側面,但他還是訝異的睜大眼,呼喊出聲,「大哥!」
不會錯的,雖然兩人已有十多年沒見面,他還是能夠肯定,那就是大哥。
三十出頭的盛年男子,聽到叫喚,隨即轉過頭,對著快步走來的鞍作真一揚起一笑,「三弟!」
「大哥,果然是你!」他興奮難耐,抓住鞍作淳郎的雙肩,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這一回終究是要與你錯過了。」
李綺兒小跑步追上,也替鞍作真一感到開心,他們兄弟最終順利的見到面了。
「抱歉,這一陣子我不在揚州,聽到有遣唐使船來到大唐的消息,才又趕緊趕回來。」鞍作淳郎本來只知道遣唐使來大唐的消息,剛才和守衛交談,自動報上姓名後,守衛說這一次的使節團內有人與他同姓氏,他才知道三弟居然是這一次的譯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