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路可可
第章()
「黎小柔，你腦袋壞掉啦？真的不接這個案子？我們兩個辭掉編輯工作改當自由寫手，不就是為了增加收入嗎？這個案子會讓你大發啊！」
仿希臘白色建築的歐式咖啡館的落地窗邊，戴著眼鏡、盤著髮髻的女子周玲，正支肘撐在白色桌上，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瞪著對座的好友黎小柔。
黎小柔紮著馬尾，穿著一件合身白色上衣和寬版牛仔褲，氣質清新的圓潤小臉上閃著幸福的光澤。
「我當自由寫手是因為希望工作時間更彈性，可以多花點時間在我和家偉的生活上。」黎小柔拉著朋友的手，笑容超甜蜜地說道。
「我知道你們打算今年結婚，但是結婚還是要賺錢啊！你如果接了這個案子，馬上可以大吃大喝三個月！這可是我用我爺爺的交情硬去搶來的，那個傢伙是世界級的創業名人，平時講座的門票一張就要一萬元！這樣的大師沒出過書，這樣的企劃，不管推到哪個出版社都會搶破頭啊！」周玲扯亂髮髻，簡直要抓狂。
「我知道機會難得，但是那個案主一聽就很難搞定，我不想把工作的情緒帶回家裡，影響到家偉。但是，如果你找不到更好的人選，也沒法子親自出馬的話，我還是可以幫忙的。」黎小柔握著周玲的手，好聲好氣地說道。
「黎小柔！你們還沒結婚……」周玲提高音量，額上蹦出一條青筋。
「不要連名帶姓叫我，聽起來火氣很大。」黎小柔笑著拿過她那個可裝下一個嬰兒的巨型側背包，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圓形藥盒。「吃片維他命C，美容養顏。」
「我不需要，我被你氣到頭快炸開。」周玲揉著太陽穴，咬牙切齒地捏著肩頸。
「肩膀僵硬嗎？那吃點B群。」黎小柔又翻出另一盒維他命。
「我不要吃B群！」
「原本家偉也不吃的，說吃B群上廁所後會有個味道。但是，這個牌子是日本進口的，名字叫『俏正美』，聽起來很可笑的，不過吃了之後真的沒什麼味道……」
「停，你給我聽好了。」周玲握住她的肩膀，嚴肅地看著她。「我現在只要你幫我一件事。」
「沒問題。」黎小柔連忙坐正，水眸擔心地看著朋友。
「請你幫我找回以前那個瀟灑自在、只要帶著一個錢包就可以出門一周、輕裝簡便到讓人發指的黎小柔，好不好！」周玲急到眼眶泛紅。
「唉唷，我還是我啊。」黎小柔連忙擠到周玲身邊，抱住她的手臂說道：「我只是變得比較居家一點點而已嘛。」
「什麼一點點，你根本是瘋了！」周玲滿臉驚恐地說道。
「想要一個家怎麼會是瘋了呢？」黎小柔在椅子上跳了幾下，一對圓眸像是置入了滿天星光。「我前天看到家偉在珠寶店買東西，你想他會不會是要跟我求婚了？今年過年他帶我回他家時，我就有這樣的預感。」
「你回他家時，他們嫌你捲筒式衛生紙一次用兩張太浪費。」周玲提醒她。
「勤儉持家是好事。」黎小柔笑容僵了一下。
「他們家去火鍋店吃飯時，還自備火鍋料省錢。」
「那個……那個嘛……」黎小柔嘴角抽搐了一下，連眨了幾下眼才恢復正常，尷尬地說道：「那次吃飯過程相當刺激，讓人印象深刻難忘。」
「你分明就是睜眼說瞎話！這個黎小柔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反應靈敏、什麼事都覺得趣味盎然的黎小柔！」周玲激動地說道。
「哪有那麼誇張，我現在還不是活活潑潑地坐在這裡嗎？」黎小柔對她露齒而笑，笑得青春又燦爛。
「為了羅家偉，你已經拒絕了幾百個工作了。你要是再不做，這些工作就會去找其他人了。這些原本是你一心嚮往的夢想啊！你的冒險精神到哪兒了？你現在每天只想著回家伺候他大老爺……」
「周玲。」黎小柔握住她的手，認真地說道：「你知道我媽去年過世前，一直希望我快點跟家偉結婚，所以我才會想在她過世一年時，完成她的心願。還有，你也知道我媽過世時，家偉幫了很多忙，這樣的男人，你要我到哪兒找？」
「羅家偉那時正在追你，而且還有另一個糕餅業小開當競爭對手，當然要全力以赴。」周玲嘀咕一聲，卻沒法子否認羅家偉那時確實一肩扛起所有喪葬事宜。
「我就要有一個家了，你該為我感到高興啊。」黎小柔抱著朋友的手臂，努力表現出最幸福的模樣。
是的，黎小柔正在「表現」幸福，因為她不想周玲擔心，所以絕口不提她與羅家偉近來的小問題－－
他這陣子情緒經常不穩、像吃了炸藥似的，動不動就對她大呼小叫。當她問他原因時，他卻說他只是工作壓力大，要她多體諒。所以，她才會想要調整工作，多陪他一些的。
「有家庭很好，但是有必要這樣大幅度改變你自己嗎？如果那個羅家偉愛的只是你裝出來的『黎小柔』，這樣有什麼意義？」周玲皺著眉問道。
「以家為重的黎小柔，也是黎小柔啊。你忘了我國中時，就可以做出一桌子菜了？我就是愛照顧人，所以一直希望可以擁有能為他付出的家人。」黎小柔認真地解釋著，像是想乘機說服自己，她與羅家偉應該要快點組成一個家的。
「我投降。」周玲咚一聲地直接倒在桌上。
「親愛的，不要這樣嘛……」黎小柔好心地幫好友捶背按肩膀。「我改天做菜請你。」
「一整桌？」
「十菜一湯。菜脯蛋、蔥油雞、鹽蒸蝦、珍珠丸子……」黎小柔念著家常菜，看著好友慢慢地抬頭。
「如果還有酸菜肚片湯，就成交。」周玲悶聲說道。
「那是一定要的啦！」黎小柔給了她一個大擁抱，順道把朋友沒喝完的咖啡，還有她的牛奶全拿到手邊。「快點喝完，不是說要陪我去傳統市場買東西嗎？」
「我的人生為什麼也要因為你改變？以前的我們，逛的是書店、茶坊，走的是有冷氣的超市。」周玲哀怨地喝光咖啡。
「傳統市場人情味足、菜色又多。如果我們不去支持那些少見的蔬果物種，農夫以後都不種植，將來就只能吃到高麗菜、花椰菜這種大賣場物種啊，我們可是肩負著保護蔬果免於滅種的偉大任務呢！」
黎小柔嘻嘻一笑，拉起哭喪著臉的好友起身，背起大背包笑嘻嘻地往前走。
「我都不知道逛傳統市場這麼了不起。反正，你愛上了就什麼都有理……」
兩個女人邊說邊鬥嘴地離開，完全沒注意到身後尾隨了兩道視線－－
比她們晚來、坐在她們後面那桌的成曜陽，黑黝目光緊盯著那兩個女人的背影，尤其是那個背著超大雙肩背包的嬌小女子身上。
她就是那個為了男友羅家偉洗手做羹湯的黎小柔吧！
他不認識她們，但她們的音量卻讓他聽到了所有該聽與不該聽的事情。
他想，他這次回來台灣是對的。因為他要的就是一個像黎小柔那樣願意為了一個男人無私奉獻的妻子！
顯然，台灣還存在這種保育類女人。
成曜陽抬起黑鑽般眼眸，看向坐在他對面，正準備幫他介紹對象的婚姻介紹所塗經理。
「你聽到剛才那兩個女人的對話了？」成曜陽沈聲問道，語氣相當公事公辦。
「聽到了。所以，成先生的意思是？」塗經理看著這個留著一頭藝術家及肩長髮，偏偏眉太俊、眼睛偏美形、睫毛又長得沒天理，要不是因為鼻子挺得太英氣勃勃，扮成女人也會是個美女的成曜陽。
「我要的是像黎小柔那種可以為我拋下事業的妻子。」
「也就是說，您希望的結婚對象是那種可以在家相夫教子的女性嘍。需不需要特別找新娘學校畢業的……」塗經理在他的筆記本上振筆疾書著。
「這些是你該處理的事情，不是我。」成曜陽拿起賬單，漠然地起身。
塗經理連忙跟著起身，抬頭看著身高一百八，絕對有資格當模特兒的成曜陽。
老天真是不公平！
這年頭離婚和分手都是家常便飯，天曉得黎小柔什麼時候會跟她男友分手，有備無患總是沒錯。
「永遠要為婚姻之路做好準備。」是他們婚友社的名言！為了業績、為了促進宇宙陰陽和諧與家庭幸福，塗經理拚了！
塗經理三步飛躍上前，張開雙臂擋在黎小柔面前。
「你好，我是婚友聯誼社的塗經理，這是我的名片……」
「媽，你現在是在逼我快點離開台灣嗎？」
早上十點半，成曜陽戴著藍芽耳機和人在美國的媽媽通話。
「你沒有才怪。先是叫我參加婚友聯誼社，接下來又叫我接下出版社的企劃。你不要以為你去年得了乳癌，就可以指使我過我的人生。醫生說，你動完手術後，現在身體就跟所有人一樣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