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金萱
過了一會兒,一陣紊亂的腳步聲從門外樓梯間響起,其中似乎還夾雜著呻吟聲,她疑惑的看向仍舊敞開著的大門,一會兒後就見薛浩然出現在門外,手上還半提著一個穿著黑色恤、五分短褲加拖鞋,正駝著身體,捂著頭部,好像怕被人打爆頭的人。
薛浩然像丟垃圾般的將那人往客廳地板上扔,同時開口冷冷地說了兩個字,「報警。」
屋裡的兩人不約而同的頓時渾身一僵。
「求求你不要報警,我知道錯了,這是我第一次犯案,我以後再也不會做這種事了,我發誓。求求你不要報警,求求你!」歹徒跪趴在地上不斷地乞求道。
張仁靚突然覺得對方的聲音似乎有點熟悉,仔細一看,這才發現歹徒竟然是個熟人!
「你是路口早餐店老闆娘的兒子?」張仁靚不敢相信的問道。
歹徒低著頭,用手遮著臉不敢應聲。
「你認識他?」薛浩然問道。
張仁靚沒有應聲,而是目不轉睛的瞪著跪在地板上的年輕人,感覺全身發冷,因為她作夢都沒想到襲擊她的竟然會是左右鄰居,竟然會是個熟人,而且還是個正在就讀台灣第一學府的大學生。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她問他「你知道你媽辛苦賺錢給你上大學是為了什麼嗎?不是為了要你作奸犯科,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你知道她若知道這件事會有多傷心嗎?」
「我知道錯了,求求你不要報警,不要告訴我媽,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看他不斷地磕頭求饒,張仁靚雖然仍對剛才所發生的事感到心有餘悸與憤怒,但還是不由自主的心軟了,尤其是想到那位經營早餐店,獨自一個人撫養兒子長大的老闆娘,她就更加狠不下心來。
「你走吧。」她開口說。
「等一下!我不同意就這樣放他走,絕不同意。」薛浩然難以接受的插口道。
「那你想怎樣?」她問他。
「報警。」他二話不說的回答。
「我覺得沒那個必要,因為我只是被嚇了一跳而已,並沒有受傷。」
「所以,你的意思是非要受傷、被這個混球性侵了、傷害了,你才要報警嗎?」他嗔目切齒的問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總、之,這件事除了報警處理,沒有第二個選擇。」他斬釘截鐵的說完,逕自走到電話旁,伸手拿起話筒要報警。
「不要報警。」她迅速衝上前將他手中的話筒搶了過來,掛回話機上。
「讓開。」他面無表情的對她說。
「你不要管這件事。」
「你說什麼?」
「我說這事你不要管,不管是要報警抓他或放他走都是我的事,不關你的事。」
「你說不關我的事。」他不敢置信的瞪著她。
「對,不關你的事。」
「好,很好。」薛浩然怒極反笑的點頭道,「下次再碰到這種事,我會記得如你所願的當個『不關我的事』的旁觀者。」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進房間,「砰」一聲將房門甩上。
張仁靚輕歎一口氣,突然覺得好討厭自己,因為她知道自己剛才的表現完全就是不識好歹,但是如果她不這樣說,他會放棄報警嗎?
不會,她知道。因為如果不是她討厭警察,襲擊她的人也不是早餐店老闆娘的兒子的話,她也會二話不說就選擇報警處理。可惜她的「如果」不成立。
「你還不走嗎?」她看向仍跪在地板上的那傢伙。
聞言,年輕男孩迅速地爬起來,轉眼之間就跑得不見蹤影,竟然連句對不起或謝謝都沒說,實在太不懂禮貌了。
她疲憊的歎了口氣,走去將大門關上,上鎖,然後撿起先前掉落在地板上的皮包。
皮包裡的牛肉湯麵還是熱的,但面可能已經糊了,即使沒糊,相信以他現在的心情也不會接受這碗麵吧?
她輕扯了下唇瓣,將湯麵拿進廚房,拿出兩個碗將湯與面分開裝,然後等洗完澡,湯、面都涼了之後放進冰箱,可以當她明天的晚餐。
至於他嘛,她也懶得管了,就當一報還一報吧,昨天他氣她,今天她氣他,扯平了。
想罷,她又看了一眼他緊閉的房門,然後熄燈轉身回房休息。明天她還要上班呢。
「不要……不要……」
半夜,張仁靚在睡夢中突然發出斷斷續續的吃語,身體也在瑟瑟發抖著,就像作了非常可怕的惡夢一樣。
「不要……不……救我……」
「救我……救命!」
她突然一個劇烈的掙扎,大叫出一聲救命,聲音直接穿過牆,驚醒了睡在她隔壁的薛浩然。而她卻還未醒來,繼續沉睡、繼續夢囈。
「不要……求求你……」
「不!走開……走開……你們都走開……」
「爸……媽……爺爺……我不要……嗚……不要……」
第4章(2)
薛浩然被突如其來的大叫聲驚醒後,側耳傾聽了一下,很快就找到擾人清夢的根源,他撇唇翻身,本想繼續入睡的,怎知即使是隔了一道牆,在寧靜的夜晚中她斷斷續續的吃語還是傳了過來,擾得他根本無法入睡。
她到底是在作什麼夢?哪有人在作夢的時候還這麼恥噪的?
等等,那是什麼聲音?她在哭嗎?
「嗚嗚……嗚……嗚……」
該死,好像真的是哭聲!
他迅速地翻身下床,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前,人已經走出房間,來到她房門前,動手轉動她房門的門把。
她的房門一推就開,讓他有些驚訝她竟然沒鎖門?但這驚訝只維持了短短的一秒,他的注意力已被她的吃語聲完全吸引過去。
「……救命……不要……爸……媽……爺爺……嗚嗚……不要……走開……求求你們走開……救命……不要……嗚……」
她到底在作什麼亂七八糟的夢?
他燮緊眉頭走上前,伸手搖了搖不知做了什麼惡夢的她,同時出聲喚道:「張仁靚?張仁靚,酉星過來,你在作惡夢!」
在他的搖晃與叫喚下,她終於從夢境中掙脫出來,睜開淚濕的雙眼,茫然的看著他。
「你在作惡夢,誇張的大叫聲把睡在隔壁的我都吵醒了。」他為自己半夜出現在她房裡的事做解釋。
她沒有應聲,只是張著一雙淚眼汪汪的大眼,眨也不眨的看著他,晶瑩的淚水還不時的從她眼眶中流下來,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還記得自己剛剛作了什麼夢嗎?」他問她,沒話找話說,卻壓根兒沒想到既然她已經醒了,自己大可離開回房。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緩慢地開口,「我夢到我被色狼壓制正要被性侵時,你從旁邊走過卻視而不見,我開口向你求救,你也置若閣聞、置之不理。」
薛浩然張口結舌,頓時無言以對。
「我不會真的見死不救。」他撇了撇唇,對她說。
「我知道。」
「知道還這樣說是存心想氣我嗎?」他沒好氣的問她。
「是你問我剛剛作了什麼夢。」她無辜道。
「那是因為我聽到你叫爸爸、媽媽和爺爺,他們也從旁邊走過卻對你視而不見、置之不理嗎?」他問她。
「他們都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就算他們天天吵架或打架都行,我只要他們還活著就夠了。爺爺也一樣,雖然他講話很難聽,總是罵我們拖累他但是只有他願意收留我們,也只有他會關心我們的死活,可是他也死了,離開我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神情恍惚的說,讓薛浩然不禁懷疑她此刻到底是清醒的,還是半夢半醒?
如果要他猜的話,他會猜是後者,因為如果她是清醒的,應該不會和他說這些私密的過去才對。所以,他要不要趁這機會搞清楚她怕警察的理由呢?
念頭一旦成形,他便無法遏制住它。
「你為什麼討厭警察?」他柔聲的開口問道。
「因為他們每次出現都有壞事會發生。」她露出一臉害怕又痛苦的表情回答他。
她果然還沒有清醒,而是處在半夢半醒之中。
他忽然分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是高興還是失落,感覺很複雜。
「什麼壞事?」甩開那理不清的複雜感受,他開口問她。
「他們吵架吵得太大聲,吵到隔壁鄰居阿姨就會報警,警察一來,他們就會打架。他們死的時候,警察也來了。爺爺出車禍死掉的時候,他們也跑到家裡來。每次他們出現就會有壞事發生,我討厭他們,真的好討厭……走開,求求你們走開……走開……」她愈說聲音愈弱,說著說著,竟然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但即使如此,薛浩然也已經從她剛剛所說的話弄懂了她討厭警察的原因。
他很震驚,非常非常的震驚。
本來以為她從高一起就開始撫養弟弟,姊弟倆相依為命至今已經夠可歌可泣了,沒想到在此之前,在她父母、爺爺仍在世時,她也沒一天的好日子。
吵架吵得太大聲鄰居就會報警,警察就會來,然後他們就會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