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子紋
她的話語突然一窒。
「怎麼了?」見她表情微變,他不由得關心的問:「疼嗎?」
她搖搖頭,緩緩的伸出手,摸了下他的臉頰。
她的碰觸使他一驚,想起方纔他因為思念阿瑪而不經意流下的淚痕並未擦去,他趕緊頭一撇,想閃躲她的碰觸,也掩飾他的尷尬。
她不知是不懂他的暗示、或是關心,她拿起腰間的手絹逕自替他輕拭淚痕,他不再退縮,靜靜的看著她,就算不說話,她那彎彎的眼睛好像在笑似的。
「別哭!」她甜甜一笑,伸出手抱住了他,就像她想家的時候,貴妃娘娘總是這麼輕摟著她。「我還很小很小的時候,我一哭,阿瑪會說:『這世上沒有跨不過的坎、沒有渡不過的河,所以不要哭,哭是最沒有用的!』」
唐文禹可以感覺她的小手輕拍著他的頭。
「格格,你這成何體統!?」
老嫗正要將寧心給拉開,唐文禹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老嫗看到他銳利的眼神,僵硬的停下了動作。
「阿茹娜,」收回目光,他轉而溫柔的看著寧心,「瞧你,說得好似個小大人,但是你明明就是個小丫頭,而且連路都走不好,剛才還摔跤呢。」
「我只是要蝴蝶!」她沒有因為他的話而生氣,反而指著遠方,眼睛笑成了彎月說。
他順著她的手看過去,這才發現今年園子的花開得真美,滿園蝴蝶飛舞,只不過阿瑪的死令府裡上上下下根本無心玩賞。
「你喜歡蝴蝶?」
她點點頭,「自在飛舞又漂亮。」
「蝴蝶再漂亮,也沒有你的笑容好看!」這是他的肺腑之言。
她一副懵懂的看著他,小臉紅撲撲的,笑容依然掛在臉上,似乎漸漸進駐他的心。
「陪我抓蝴蝶!」她開口打破沉默,還晃著他的手輕聲要求。
他看著滿園的花團錦簇,蝶亂蜂喧,嘴角揚起了一個久違的笑,他拉著她的手,輕搖了下頭,「別捉了,我的小祖宗!你說蝴蝶自在飛舞,就該清楚明白,它之所以美正因為它屬於天地,它既然屬於天地,就該讓它飛舞在天地之間。你來自蒙古,更該明白那種自由恬適的感覺才是!你要蝴蝶,我答應你,送你一隻全世界獨一無二的蝴蝶!」
她的眼睛瞬間閃閃發亮,「真的嗎?」
他肯定的點頭。
「那阿茹娜不要一隻,阿茹娜要一對!」
他微笑的看著她。
「一個是你,一個是我!」
聽到她天真的話語,他忍不住大笑,「好!你要一對,我給你一對!」他爽朗的答應。
「真的嗎?」
他對她伸出手,她也開心的將手放在他的手上,堅定的表示,「我絕對不騙你!」
那一年,他十二歲,她不過八歲。他失去了阿瑪,在心情最糟的時候,遇上了她──
看著她的笑容,他喜歡,真的很喜歡!
在這一片肅穆哀傷的氣氛中,這位來自蒙古的格格,甜美的笑就如同這滿園吹拂而過的春風,給死氣沉沉的唐府帶來些許的希望。
第章()
過了午膳時分,偌大的唐王府裡一片寂靜,絕大部份的人正休憩著。
唐文禹專注在書案前,仔細的將這幾日燒窯的心得逐字寫下。
他太過專注,直到不經意的動了下脖子,這才感到一陣疲累襲來。他放下了筆,伸了個腰,活動筋骨,目光不禁望向窗外那一片湛藍的天。
一陣微風吹來,稍稍消了些暑氣,看著那滿園子的青翠,他忍不住揚起了嘴角,腦中突然想起那張總是愛笑的臉。
他情不自禁的走出書房,才走幾步,一股清新花香伴著微風而來,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調侃的想法一閃而過,他眼睛一轉,立刻躲在漆紅圓柱的陰影處。
當聲音越來越近,他一笑,突然閃身出去,喊了一聲,「哇!」
寧心猛然被嚇了一跳,差點跌倒在地,好險身後的婢女小宛及時伸手扶住了她。
「你……」寧心好半天半個字都吐不出來,只能不停的眨著眼。
唐文禹看著她的神情,不由得大笑,「你什麼沒料到咱們寧心格格也有結巴的一天。」
「你壞!」寧心該生氣,但看著他,她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每次都捉弄人!」
他低聲一笑。
初識她彷彿還是昨日之事,轉眼之間,當年的小丫頭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但是那雙會笑的眼睛依然沒變,無論什麼時候看,都令他忍不住跟著揚起嘴角。
「沒辦法,」他伸手拍了拍她紅紅的臉蛋,「全唐府上下,沒人陪我玩,只能捉弄你。」
她將他的手給拉下,皺了皺鼻子,「堂堂貝子爺,誰敢不陪你玩,是你看不上眼罷了。」
「確實是如此沒錯,」唐文禹俊美的臉頰有著一抹迷人的笑,故意順著她的話說:「你實在應該感到欣喜才是。」
她不解的瞄了他一眼,接著任由他拉著她的手進了書房。
「不懂嗎?」他揚了揚眉,眼底掠過一絲興味,「畢竟我可不是隨便人都捉弄,你可是萬中選一,該感激涕泗才對。」口頭上仍想逗弄她。
「你就只會耍嘴皮子,」她抬起手,輕敲了下他的頭,「改天我一定向你討回個公道!」
「好,我等著。」唐文禹爽朗的大笑,根本沒把她的話當真。
不顧有下人在,手一伸,就把她給抱進懷裡。
從很久以前,他便戀上了抱著她的感覺,聞著她身上所傳來的清香,總會令他煩躁的心奇跡似的沉靜。
當年在喪期結束,原本該被送回宮的她,哭哭啼啼的不願走,甚至還說她不要當那不自由的格格,只想當個普通人,就算當唐府的奴婢都行,說什麼也要留在王府裡。
看著她,他心中滿是不捨。
他明白她雖年紀尚幼,但是骨子裡流著來自大漠那嚮往自由的血液,回到宮中等於被折斷了羽翼,一輩子再也無法逃離。於是他求著額娘向宮中的貴妃姊姊求情,就這麼暫時把格格留在王府。
雖然唐家也算是官宦之家,但因為他們死去的阿瑪向來爽朗,大哥也是性情中人,所以只要關上門,就沒有太多瑣碎的繁文縟節,寧心留在這裡,自然可以自在的快樂成長。
他當時還作主將那個管東管西的討人厭老嫗給逼回宮去,然後又替她找了個年紀相仿的小婢女陪她,並答應她這輩子絕對守候她一輩子,不讓她再受一丁點的委屈,這才使得哭哭啼啼怕早晚會被送走的她安下心來,破涕為笑。
那時他額娘就看出了他的心意,明白這可愛的寧心格格早晚是自己的兒媳婦,所以對寧心疼愛有加,只可惜額娘沒有等到喝寧心奉上一碗媳婦茶,就因一場大病而撒手人寰。
「今日天熱,」唐文禹低頭瞄著她,聲音一柔,「怎麼不在房裡歇著,跑到我這來?」
「想你!」她的手勾著他的脖子,動作不帶有一絲羞怯。
她的話使他一笑,讚賞的點了點頭,「這句話中聽。」
「既然中聽,」她皺了皺鼻子,「就告訴我件事。」
他挑眉無聲詢問。
「怎麼每次你總能先一步知道我來了?」
唐文禹的手緊了緊,低下頭專注的看著她,「咱們是心有靈犀。」
她清澈如同無底的眸子迎向他,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神情,兩人之間的一切就每日會日昇日落一樣的自然。
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一起成長。為了她,他學會蒙古語,不在乎她是無父無母、只是個空有稱謂的蒙古格格,看著他眼底的深情專注,她的心頭便一陣陣的發熱。
兩人心意相屬,早就認定了彼此。
唐文禹使了個眼色,示意一旁的婢女退下,書房裡很快的只剩他們兩人。
「阿茹娜!」他輕聲喚著她的蒙古名,在他們獨處時,他總喜歡這麼喚她,而全天下也只有他這麼喚她。
「嗯?」她窩在他的懷裡,分心的應了一聲。
他低頭靠著她的頸子,嗅著她身上的清香,「今年咱們實在該成親,再不成親,你就成了老姑娘,沒人要了。」
她睨了他一眼,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明白在他狀似戲謔外表下的心焦。
他們之間的婚事可謂是一波三折。
她十五歲那年,原本老福晉打算作主請貴妃娘娘賜婚,偏偏在這時老福晉突然身染惡疾,群醫束手無策,病情時好時壞,折騰了大半年,最後一命嗚呼。
等到三年守孝期滿,大哥再次提及兩人的婚事,但與大哥結縭多年好不容易懷了身孕的少福晉卻在此時不小心失了胎兒,現在還一病不起的躺在床上,於是乎,他們的婚事又再次壓了下來。
寧心佯怒的瞪他一眼,「大膽!竟說本格格是老姑娘!?」
「這也是事實,你都快二十……」
「還說!」她不客氣的擰了擰他的耳朵,「想娶我的皇親國戚可多著呢,多到都排到了城外去了。」
「那你去嫁他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