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艾佟
「可是媽媽說,我們用什麼眼光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就是什麼樣子。」
「這麼說也對,可是每一個人看到的世界不一樣,這個世界當然也會有不一樣的面貌,所以對別人多多少少要有一點保留,這是一種自我保護。」
這顯然令她為難,她緊抿著嘴不發一語。
「現在你沒辦法明白我的話,可是你擱在心裡,偶爾想想,漸漸長大,你就越來越能夠理解了。」
沉吟片刻,她仰起頭看著他。「長大之後,想法一定會改變嗎?」
「時間會讓你看見更多,想法當然會改變。」
她搖了搖頭。「我不要改變。」
「為什麼不要改變?」
「媽媽說,改變會讓人失去原有的東西,我不喜歡。」她已經失去爸爸媽媽,不想再失去任何東西,「失去」真的好痛好痛,可是媽媽說不管多痛都不能哭,因為勇敢的人不可以掉眼淚,她是個勇敢的人。
怔了一會兒,他還真不知道如何響應她,是啊,改變會讓人失去很東西,譬如孩童時期的單純,人生不是黑就是白的主張、朋友是一輩子的想法……太多太多了,有時候他也會想,還不如不要長大。
「石頭哥哥喜歡改變嗎?」
「有些改變是好事,有些改變就不好了。」
咬了咬下唇,她顯得很擔心。「以後,石頭哥哥會不會不來育幼院了?」
「除非我不在台灣,不然我每個月都會來育幼院看你。」
「真的嗎?」
「當然,每次來育幼院看小平安,我都會覺得很開心。」
聞言,她揚起燦爛的笑容。「我看到石頭哥哥也好開心喔!」
「不過,以後不可以再跟人家打架,也不可以爬到那麼高的地方,如果小平安受傷了,石頭哥哥會很心疼?」
「我已經沒有再跟人家打架了,可是……」她舉目看了一眼高高的枝頭上,實在很為難。「如果小鳥又受傷了,沒辦法飛回家,怎麼辦?」
「不是有個大胖嗎?他長得那麼高大,應該不怕爬樹吧。」
停了三秒鐘,她抱著肚子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好像他講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還真有那麼點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她笑夠了,調皮的擠眉弄眼,一副神秘兮兮的壓著嗓門。「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大胖是個膽小鬼,中看不中用,他晚上常常躲在棉被裡面偷哭。」
常常躲在棉被裡面偷哭……這應該是思念父母,而不是因為膽小,不過,他還是把話擱在心裡,不要點破,萬一觸動她對父母的思念,晚上換她躲在棉被裡面偷哭,他會很心疼……他怎麼會如此在意這個小丫頭呢?
「育幼院裡不是還有很多男孩子嗎?」
「他們都沒有小平安勇敢。」她很神氣的揚起眉。
「對啊,我都忘了沒有人比小平安勇敢。」他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頭。「這樣子好了,下次小平安必須送小鳥回家的時候,就等石頭哥哥,石頭哥哥不怕站在高高的樹枝上,石頭哥哥可以送小鳥回家。」
她開心的點頭道:「下次小平安會等石頭哥哥。」
「我們來打勾勾?」
「又要打勾勾了!」
「這樣小平安才會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啊。」
「小平安不會忘了跟石頭哥哥之間的約定。」不過,她還是伸手跟他打勾勾。
第4章()
人,真的很難理解,前一刻可以眉飛色舞,走起路來好像踩在雲上;下一刻痛徹心扉,哭到眼淚鼻涕全部黏在一塊;或者,前一刻全世界的人都相信他婚姻幸福美滿,下一刻他鬧家暴說要分居了……這是舉例,齊孟石當然不會發生這些狀況,不過,先是突然跑去蜜月旅行,現在又突然不回家,這也一樣教人想不透。
「你會不會太誇張了?新婚期間就讓老婆獨守空閨,這不太好吧。」陳赫倒不是介意提供好友睡上一宿,可是他不回家,齊奶奶恐怕又要打電話關心了。
「我不是來這裡聽你囉唆。」齊孟石努力漠視好友的存在,目光直直盯著前方大茶几上的筆電。他也不希望自己像一隻縮頭烏龜,可是不暫時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總覺得每一件事情都會失去控制。
陳赫撫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打量他一會兒。「你的行為太詭異了,先是莫名其妙帶老婆去度蜜月,度完蜜月之後竟然又莫名其妙的跑來賴在我這裡,這種情況只有一種解釋——你在逃避你老婆。」
心跳彷彿漏了一拍,他抬頭一瞪,誇張的冷哼了一聲。「你在胡扯什麼?我幹麼逃避那個女人?」
「對啊,你幹麼逃避那個女人呢?」陳赫故意賣關子的停了十秒鐘,才緩緩的道出他的猜想。「度蜜月的期間越看越順眼,擔心自己會心動,還是趕緊逃跑,避著不見,那顆開始混亂的心就會平靜下來。」
「……我不知道你這麼有想像力。」不是,他不是在逃避她……
好吧,一想到他差一點失控吻了她,他確實有一種驚慌失措的感覺,不過短短幾天,他已經無法像起初一樣將她視為「花瓶」般的存在,對她,心情確實起了波動,因為她跟結婚之前完全不一樣,這是難免的,相信只要稍微拉開距離,平靜一下,他就會恢復正常。
「這不是想像力,而是合理的推論。」
「有一件事你最好先搞清楚,我們去台中不是為了度蜜月。」
「你們不是在那裡享受兩人世界,去那裡幹麼?」
「我不是說過了,因為有點小麻煩,必須暫時離開台北。」
這個男人現在看起來真像個彆扭的孩子……陳赫好笑的搖了搖頭。「不管是什麼理由,重點是這幾天你們一起度過美好的兩人世界。」
「我們投宿的民宿又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
陳赫舉起雙手表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你要怎麼辯解都可以,事實是什麼,你比任何人清楚。」
「對,我很清楚事實是什麼,而事實不是你以為的那麼浪漫。」
揚起眉,陳赫語帶試探的道:「難道你對凌華月還抱著期待嗎?」
怔了一下,他不悅的皺著眉。「你幹麼突然扯到她?」
「你不肯接受姚以樂,難道不是因為你對凌華月還抱著期待?」
「你想太多了,凌華月再也不可能出現在我面前了。」
「既然如此,你娶了姚以樂,就應該跟她好好培養感情,你們是要共度一輩子的夫妻。」
「我現在對感情一點興趣也沒有。」他不想再談情說愛,這其中有他對凌華月的愧疚,更有他對感情的疲憊。他和凌華月交往兩年,隨著相處的時間越長,開心的時光越少,衝突的時光越多,最後,再也不記得擁有過的甜蜜,只剩下揮之不去的疲憊感。原來,愛一個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你不覺得這對姚以樂太不公平了嗎?」
「早在結婚之前我就跟她說清楚了,我們的關係只是夫妻,如果她對我有什麼期待,她就不會嫁給我了。」
「你未免太狠了吧!」
「如果等結婚之後再說清楚,她一定會覺得自己受騙上當。」
略一思忖,陳赫很困惑的皺著眉。「真是奇怪,姚以樂為什麼要嫁給你?嫁給一個明明白白表示『這輩子我都不會愛上你』的男人,這不是拿一輩子的幸福開玩笑嗎?」
「你認為有人拒絕得了當我們齊家的媳婦嗎?」他不是故意貶低姚以樂下嫁的動機,可是稍有腦子的女人都不會拒絕這門親事,何況要嫁的是一個有魅力又聰明能幹的男人。
「姚家也不是普通的人家,我不認為姚以樂是看上齊家的財力。」
「不管時代如何演變,增加財富不只是窮人的專利,更是富人窮極一生追求的目標,有錢人家的父母更樂於挑個門當戶對的女婿。」
陳赫搖了搖頭。「雖然我跟姚家的人接觸不多,可是我在他們身上看到一種很樸實的特質,我認為他們不會貪圖你們齊家的家世背景。」
「有些人很擅於裝模作樣。」
「憑心而論,你認為姚家的人是那種擅於裝模作樣的人嗎?」
「……我的感覺不表示事實。」他終究沒辦法說出違背自己真實感覺的話。沒錯,姚家的人很樸實,岳父像個平凡的上班族,而岳母像個平凡的家庭主婦,可是事實上,他們一個是大型貿易公司的老闆,一個是畫壇的名人。
「不管他們是不是那種會裝模作樣的人,我倒是想到姚以樂嫁給你還有一種可能性。」陳赫故意頓了一下,慢條斯理的道來,「像是,姚以樂愛你。」
呼吸一窒,他惡聲惡氣的道:「你不要胡亂猜測。」
「這不是不可能。」
「你不要胡說八道!」他的口氣難掩一股急躁。
「幹麼,你好像很擔心姚以樂愛上你?」陳赫一臉窺探的挑了挑眉。
聞言一驚,是啊,為什麼?因為他不能愛她,當然不希望她愛他,這樣才會公平啊……沒錯,可是,為什麼他會有一種心慌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