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寄秋
看出他的怒火四射,霹靂作響,佟欣月像受盡委屈的小媳婦在他手心上寫字。
「你叫我閉……閉嘴,我很乖、很聽話,沒再張開口……」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差點因她逗趣的模樣而破功笑出聲來。「聽話的聽寫錯了,心少一點,還有,我准許稱說話,但是--不許說廢話。」
憋了許久,佟欣月大口地呼氣。「喝!憋死我了,原來不能動嘴這麼難受,我終於瞭解啞巴的感受,自己想說些話卻無法表達真的很痛苦……」
「小師妹,你忘了我剛才說過什麼嗎?」她倒是忘得快,一轉身全往腦後拋。
聽見岳思源惡鬼似的聲音,她機靈地先認錯。「我以後不敢了,我會好好的反省,足不出戶地關在府裡,不讓爹和思源哥哥為我擔心得吃不下飯。」
「真知道錯了?」他上藥的手輕了些,小心地用藥布裹覆慘不忍睹的細臂,一圈一圈地纏繞。
「嗯!月兒錯了,思源哥哥不要生氣。」她裝出纖悔的模樣,表示她對自己的蠢行相當後悔。
「我在氣什麼?」他家的月兒清妍可人,心地純淨,他絕不允許有人因妒嫉而傷害她,她是那麼美好而單純。
「氣……呃,你氣……」她費神地想了一下,又從眼角偷覷一旁的爹親,瞧他擠眉弄眼的暗示,她稍有領悟地吶吶道︰「是氣我又受傷,而且是同一人主使所為,我笨,學不會教訓,老是被有皇后娘娘當靠山的馬玉琳欺負。」
「她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他假裝沒看見兩父女互使眼神,神情冷然的瞪視。
「她是未來的太子妃,我是太醫的女兒。」身份天差地別,一個是天上的雲,一個是地上的泥。
「雖然都有個「太」字,但是差之千里,她有整個皇室撐腰,你有什麼?就算太子喜歡你,在太子妃面前他還是無法為你說話,和出身尊貴的他們一比,你一點地位也沒有。」要打要罵只能任人擺佈,連做人的尊嚴也喪失殆盡。
他為她心疼。
「壞心的人是馬玉琳,不是太子……」噢!好痛,思源哥哥也是壞人,又故意壓她的傷處,讓她好痛好痛。
「如果不是太子,馬玉琳會閒著沒事做找你麻煩嗎?她不只一次警告你遠離她的男人,你認為我們忍心看你一次次受傷,一次比一次嚴重?」她太高估他們的接受度,這樣的考驗會磨光人的耐性。
微微一闔上眼,岳思源難掩痛心地回想當時的情景,他久候外出採藥的師妹,始佟等不到人,心下有些不安地出府尋人,誰知他走到她常去的野地,竟看到她被剝了外衫和羅裙,只著單薄的中衣和裡褲站在山壁旁,兩臂舉高踏著腳,手裡握著一根磨手的麻繩,半個身子磨著山壁。
繩索拋過突出的峭石,垂向另一邊幾乎是深不見底的山谷,一頭體形碩大的土狗在樹根盤纏的懸崖邊,她的頸處綁上垂落的麻繩,而土狗在寒風中抖顫,顯得相當害怕。
換言之,她不能拉得太緊,要不狗會被她勒死,可是一鬆手失去支撐力,大狗會滾落山谷,她只能不鬆不緊地拉扯著,兩隻手臂僵硬地沒法彎曲,青筋浮起,靠近山壁的那只臂膀因此磨掉一大塊皮。
救下她後,她硬是不肯說支撐了多久,但他約略估算至少兩個時辰,她一個姑娘家就這樣吊在野獸出沒的林地,為了救一頭狗而奮不顧身,她的韌性和倔傲實屬少見。
事實上她可以不必救狗,只要把手鬆開。
可是她傻氣地不願放棄一條生命,衣不蔽體,婀娜體態畢露,若是來的人不是他,而是見色心喜的男人,她……岳思源不敢往下想,越想越心驚,汗濕背脊。
再睜眼時,一抹冷意藏在眸底。
佟欣月一臉愧疚地看向真心關愛她的父親和凶師兄,「思源哥哥、爹,如果……呃,我是說如果,我用毒防身算不算違背醫道?我最近將幾種藥草混合磨成粉有發熱生汗的功效,若是藥量加倍會讓人奇癢無比……」
聞言,佟義方師徒倆同時兩眼發亮,異口同聲一喊,「用它!」
但她還是有些猶疑,「這算是一種毒吧!所請醫者仁心,把毒用在人身上似乎不太妥當,用藥失當會熱火上身,全身麻癢,萬一抓癢抓過頭會傷肌損顏……」
「是呀!月兒,只是發癢又死不了人,那叫自作自受,人家若不靠近你又怎會中招呢?咱們把它取名「癢癢粉」,讓欺負你的那些人也嘗嘗苦頭。」佟義方頓了一下,咳了幾聲清清喉嚨,「爹這裡有本失傳已久的《毒經》,你拿去研究研究,多研製幾種毒藥放在身上,爹也比較放心。」
「爹……」他這是在幫她還是害她,學醫救人的人居然毒不離身,雖然她有意此道,十分樂意鑽研。
佟欣月本就醉心醫藥的學習,打認字開始便研讀各類醫書,雖不到過目不忘也差不多了,看過的書冊全記在腦子裡,可說是一本活醫書,隨便挑一病症考她都難不倒。
不過學得越多她越覺得貧乏,因為很多疑難雜症是無解的,她翻遍有限的醫書還是找不到醫治的辦法,眼睜睜看病人受病痛折磨致死她於心不忍,總想著能救人一命該有多好。
於是她一頭鑽進成千上萬的草藥,研究藥性提煉救人妙方,誰知無心插柳柳成蔭,誤打誤撞地,她煉成的丹藥中有些是具有毒性的,即使少許服用也會令人身體不適,甚至是喪命,中毒而亡。
當時她手捧著毒藥萬般驚懼,不知該做何處理,她害怕被人誤用了,導致毒發身亡,一度考慮毀了它們。
可畢竟是自己的心血,實在捨不得放棄,因此她用一瓶瓶白玉瓷瓶裝著,放進蓮花雙扣的夔金紅木盒裡,偷偷藏在床底下,省得時時提心吊膽怕害了人。
岳思源眼神冷冽地看了師父一眼,佟義方神色一整地輕咳。「咳咳!月兒,爹是想天下有才有智的男子不在少數……呃,你不是想行遍各處探訪各種藥理,爹的年歲大了,體力漸漸吃不消,皇宮內院並非久居之地,打算辭了官回老家去,我這把老骨頭要休息休息了,不想太操勞……」
「爹,你到底想說什麼?沒頭沒腦的誰聽得懂。」幾年前就聽他說不當太醫了,要回鄉開間醫館造福鄉里,可是皇上不允又留了下來,還升他為太醫院之首。
佟義方看看面色兇惡的徒兒,欲言又止,尷笑地搔搔後耳。「思源不比太子差,爹想將你許配他……」
他話還沒說完,生性大而化之的佟欣月臉色一變的跳起來,滿臉訝色和難以置信,以及一絲絲的倉皇。
「爹,你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我一向視思源哥哥為親手足,哪有妹妹嫁哥哥的道理,你想讓娘大半夜拿搬面棍敲你的頭是不是?!」想嚇死她也不用這樣,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嚇出她一身冷汗。
「你們哪是親兄妹,思源這孩子我打小看到大,他是什麼脾性一清二楚,不會委屈了你。」實在、肯負責、沒什麼壞心眼、潔身自好,日後會一心一意地對她好。
為人父母者最佟的心願不就是看兒女有個好歸宿,女兒嫁得好,有人照顧他才能安心。
「可是我喜歡的人是太子呀!我已經答應要跟他一生一世了,哪能出爾反爾?」佟欣月嘴一扁,看向屋裡的另一人。「思源哥哥你不是不好,我也喜歡你,不過是妹妹對哥哥的喜歡,和太子不一樣,我不能嫁給你。」
「你鬥得過馬玉琳嗎?」他淡然地丟出一句。
她一窒,臉色微變。「我只跟太子好,她……她不會影響我們的感情,我會避開她。」
「你什麼時候才會長大?天真救不了你,馬玉琳只是其中之一,以太子的身份只會有更多的馬玉琳,十個、二十個,甚至一百個、一千個,你想和成千上百的女人分享他嗎?而你還不一定是他的最愛。」天底下少有不變心的男人。
「我……我……」她臉色蒼白,抓著裙裸的手微微顫抖,她沒想到那麼遠的事,只看得見眼前。
「現在的他喜歡你,對你百般愛憐,那是他身邊只有你一名女子,等他府裡滿是千嬌百媚的嬌妾美婢時,你想他還會多看你一眼嗎?他會非常忙,忙著應付向他乞憐求寵的女人,夜夜召女寵幸。」岳思源殘酷地點出她不曾細想過的事實。
「你……你不要再說了,我要想一想……」她的哥哥不是她一個人的,他不屬於她,他……是馬玉琳的,無數個馬玉琳……
他是太子。
像是才剛明白即將面臨的處境,佟欣月手腳發冷、臉色慘白,她倏地轉身朝屋外跑去,想找個地方冷靜,由不得她逃避的現實深深刺痛她的心,她對太子的愛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