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寄秋
就是這吃裡扒外的閹人收了馬妃的黃金向華紅鸞通風報訊,加油添醋地形容其中的凶險,這才讓皇后忘了後宮不得干政的祖訓,急急忙忙趕來阻止皇上,鑄下大錯。
溫和賢良的華皇后,就這樣敗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圈套裡,無力回天。
「連你也怪朕嗎?」
望著跪在身前的挺拔男子,沈煜神情黯然。
「懇請皇上收回成命,饒墨將軍不死。」朝廷正在用兵之際,棟樑之才損失不得。
他苦笑地撫著發疼的額頭,「阿岳,別人不能理解朕的做法,你也要規勸朕嗎?」
「臣只知墨將軍無罪,皇后娘娘沒錯,皇上三思而行。」放著有過失的靖王不罰卻殺功在社櫻的忠臣,臣心難服。
沈煜冷哼,「就算朕有錯,也輪不到你們一干人等指手畫腳,跪安吧!此事休要再提。」
「臣願以項上人頭力保鎮南將軍一家。」身為臣子,他不能眼看君王一錯再錯,誤中奸人挑撥。
「你……你們一個個都來逼朕!你……你們還把朕放在眼裡嗎?」從小貼身保護的侍衛是這樣,他從未虧待過的皇后亦如此,他們全將他當成千古罪人看待。
「臣不敢,臣只是不忍皇上痛失左臂右膀。」為了一個覬覦帝位的靖王,皇上真是糊塗了。
「……阿岳,朕只給你一個機會,留下來繼續為朕盡忠,日後的封官晉爵絕少不了你,朕能信任的人不多……」他不希望他令他失望,假以高官厚祿以留人才。
朱子岳臉色不變的磕三個響頭謝恩。「臣謝皇上的皇恩浩蕩,給臣另一條路走。」
他剛正的神色已給了沈煜答案,即使那將使他萬劫不復,無法伴駕御前。
「你……罷了、罷了,能救幾人是兒人吧!朕的確虧欠了煙嘯,御林軍明日將前往將軍府滿門抄斬,去遲了,你一個也救不了。」沈煜覺得累,心情沉重得身心俱疲。
朱子岳聞言,神情大變地一起身,手握長劍便要飛奔而出,若是救不下好友一家人,他有何顏面存活於世。
「從今而後,朝堂上再無三品帶刀侍衛朱子岳,只要你一出宮,再也不是朕生死之交的童年玩伴。」沈煜還是盼著他放下一身忠義,只為帝王身側一抹肝腦塗地的影子。
「臣……遵旨。」從此刻起,願為護主死而後已的朱子岳已經死了,他是載居一角的天涯流浪客朱角。
一道銀色身影從皇帝寢宮飛竄而出,足尖如飛鴻踏雪無痕,飛快地掠過繁花錦簇的御花圓,那盛開的百花似染上點點血花,再也不如往日嬌艷,引人駐足觀賞。
「子岳叔,你又要出宮了嗎?」
童稚的嫩嗓一喚,急促的腳步略微一頓。
「太子,你要保重,臣再也不能教你武功。」他唯一放不下的,大概只有年幼的太子了。
沈子揚一臉不解的仰起頭,「為什麼?」
「因為臣是死人。」
人已死,身滅情空。
「嘎?」他明明還活著呀!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沈子揚才明白他的意思,死的不是人,而是心。
第三章美人哥哥()
繁華如夢,白駒過隙,六年的時間悄然溜過。
一眨眼間,一年又一年,春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年年花開花謝,景物依舊,人事已非,唯有開滿白花的桐花依然暗送清香,在人去已空的熙鳳宮吐蕊,盡放嬌美。
中宮之位不可一日或缺,華紅鸞被貶之後,受盡嬌寵的馬妃飛上枝頭,憑藉著女人的嬌婉承歡與手段,迷惑帝心,即使低賤的出身受眾臣非議,依舊一躍成為當朝皇后。
她用的伎倆無非是拉攏太子殿下,在國師的指點下與之親近,展現出映映大度的母儀風範,使得皇上另眼相看,認為足以後宮典範,廢後不久後便下旨冊封新後。
如今再也沒人敢在宮裡提起曾經風華絕代的華皇后,她像蔓蔓荒草般淹沒在人的記憶裡,世人只知太平盛世的馬皇后,無人知曉太子的生母是何人,那是不可提的印記。
「爹,這裡好多花喲!房子也高得讓月兒抬得脖子好酸,那些漂亮的姊姊為什麼都低頭走路,她們不怕撞到人嗎?」要是換作是她,肯定被撞得鼻青臉腫,琳地飛出去。
聽到女兒率真的童言童語,原本繃著一張臉的佟義方忽地笑逐顏開,慈愛地輕撫她的粉嫩小臉。「傻丫頭,這裡是皇宮,所以花多人也多,大家都戰戰兢兢地怕觸犯龍顏上主宰所有人的生殺大權,他們怕做錯事掉腦袋。」
「咦,腦袋連在脖子上怎麼掉,這個皇上很壞嗎?喜歡摘人腦袋。」佟欣月一臉不解的偏著頭,滿是疑惑。
「噓!小聲點,在後宮行走切記謹言慎行,爹不是一再告誡你嗎?你一下子全忘光了呀!」他笑著一擰女兒鼻頭,揉揉她那繫著絳絲綵帶發繩雙髻的頭,愛憐萬分。
她睜著圓亮大眼,一副懺悔的模樣。「爹,我會把嘴巴閉起來,不再亂說話。」
低沈笑聲從佟義方喉間滾出,「爹不是責備你,而是告訴你皇宮內院是個說不得真話的地方,不論遇到誰都要話留三分,畢恭畢敬的裝傻,傻子才能活得長久。」
「為什麼呢?爹,不說真話不是很痛苦,月兒一定受不了。」她是有什麼說什麼的實心人,爹常笑她太老實。
「所以稱才是爹的心肝寶貝呀!華麗到近乎虛假的牢籠不適合你。」他會守著她,不讓她涉入爾虞我詐的後宮鬥爭,這裡是人吃人的無間地獄,沒點手段是活不下去的。
「華麗的牢籠?」她聽得一知半解,只覺得朗朗白日裡忽然有股涼風襲來,讓人有點冷。
佟欣月的身子骨本就不太好,特別容易受寒,是她爹用上好的藥材養著,把她養得像個小藥人,才讓她精神些,小臉有些許血色。
自從三年前她娘因熱症而撒手人寰後,她便成了沒娘的孩子,自幼失恃的她從此非常粘爹親,唯恐他也像躺在棺木裡的娘親一樣,怎麼都叫不醒,留下她孤零零一人。
也許是當時留下的陰影,所以佟義方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形影不離地恍若他身後的小影子,叫他好笑又心疼,偏又捨不得打罵,由著她跟前跟後地胡鬧,疼女成癖,人人皆知。
不過畢竟是深宮內院,有規矩要守,佟義方再疼她也不敢帶到龍子鳳女跟前,總要她避著人,怕她口沒遮攔的得罪貴人反而惹禍上身,能躲遠點還是不要靠近這些嬌貴皇子公主比較好。
「等你長大了就會知道,錦衣玉食不見得是好事,平平安安才是幸福。」要不是宮中有他要為女兒調理身體的藥材,不然他寧可請旨致仕,辭去勞心勞力的太醫一職。
其實從馬皇后在仍是馬妃時有意無意地提到女兒,他便上了心,時時刻刻惦記著這件事,生怕馬皇后連個孩子也不放過,拿女兒來威脅他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
一度他草木皆兵,說什麼也不讓女兒出家門一步,他藏著掖著,用命寶貝著。
幸好馬皇后提過一回便不再提起了,似乎忘了他有個女兒,禮遇有加地年年加傣,甚至將他升任為太醫之首,他這才慢慢放下戒心,帶好動的女兒四處走動,教其藥理。
因為他得到馬皇后的重用,所以馬皇后特別恩准他並不需要時常待在太醫院,每天只要抽幾個時辰在太醫院考校一下新進太醫即可,其餘時間他可以在家中鑽研醫術,甚至入宮時也可帶徒弟與女兒進宮。
「為什麼一定要長大才能知道,我現在不能知道嗎?」大人的想法好複雜,總是七彎八拐地。
「你的為什麼未免太多了,瞧你小手還冷著呢!額頭卻冒出汗,早上的藥吃了嗎?」他關心地問道。
佟欣月小臉一皺,露出「藥很苦」的表情。
「師父,師妹不肯喝,她喝了一口就吐了……」一道清潤嗓音剛一揚起,一隻瘦弱小手連忙摀住他的嘴。
「師兄賴皮,你答應我不說的。」出爾反爾沒信用,他會像東街的王小胖越來越胖,食言而肥!
「月兒,不可欺負你師兄,還不把手放開。」都被他慣壞了,頑皮又讓人頭疼。
佟欣月嘟著小嘴放下手,「說好了不告狀,你又騙人……思源哥哥是騙子。」
「嗯—--」佟義方刻意聲音一沈,訓示女兒的不聽話。
她雙手抱著頭,裝出很委屈的樣子。「我又沒生病,為什麼要一直吃藥?」
一提到三餐把湯藥當補品灌,小小的人兒就有一肚子的牢騷,她自認能跑能跳,身體好得很,不用再喝苦得要命的黑湯水,她喝得都快吐了,滿嘴藥味。
沒有小孩子不怕吃藥,佟欣月也不例外,尤其她吃得比尋常人多,一天照三餐喂,會抗拒也是人之常情,即使纏綿病榻的病人也畏於苦藥,何況才八歲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