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艾佟
「我沒有仔細研究她的長相，只看得出來她跟你一樣是混血兒，沒想那麼多。」大概是因為好奇心不夠旺盛，從小她就不太花心思在他人身上，何況藍艷之是陌生人，即使害她吃了不少酸醋，她也沒有當一回事的擺在心上。
「我親生母親本身是中美混血兒，所以我們身上都有四分之一的美國血統。可若非逼不得已，我不會暴露在媒體前面，一方面是我不喜歡，一方面也是避免我們兄妹兩個的臉被記者連在一起，發現我們的相似。可是，還是有朋友發現我們神似，笑說她是老天爺為我預備的另一半，認為我們有一張夫妻臉。」
「可是，為什麼要隱瞞呢？」
「這是為了我爸媽，特別是我媽。為了我，她沒有生下自己的孩子，如果她知道我和親生母親一直偷偷往來，她的心裡不知道會有多麼傷心難過。」
仔細想一想，她不難理解他的左右為難，可是隱瞞不是更傷人嗎？「婆婆會傷心難過無可避免，但骨肉親情無法切斷，這一點她應該很清楚。如果有一天她經由他人之口，或者自己無意間發現你和親生母親私下往來，你對她的隱瞞不是更教她覺得自己不受尊重嗎？」
「這一點我倒是沒想過。」
「不管婆婆有多愛你，你終究不是她生下來的孩子，這點我想她心裡很明白，只是這並不重要，因為對她來說，你打從心底視她為真正的母親，愛她、尊重她，這比口頭上叫一聲媽媽還有意義。」』
「你是想告訴我，我對她的隱瞞反而在我們之間劃下了一道界線，我並不是真心當她是母親。」
章家盼點了點頭，突然板起面孔，學起章家老媽的樣子。「你不要只會嘴巴上叫媽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說什麼嗎？你這個愛管閒事的老媽子，真是囉唆死了，成天只會唸唸念，你的嘴巴怎麼不會生病呢？」
邢若城見了忍俊不住的笑出來。「岳母真是可愛。」
她做了一個鬼臉。「她是真的很愛念，一天沒嘮叨幾句好像嘴巴會生病，煩死人了。可是，我絕對沒有在心裡偷偷罵她是愛管閒事的老媽子。」
「真的沒有嗎？」
「沒有，我還不至於這麼不孝。」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抱怨父母親，這也不能說是不孝。」
她看著他的眼神變得好溫柔，握著他的手，她輕柔的說：「雖然你不是婆婆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可是你身上處處有婆婆的影子，我每次看到你們站在一起的時候，都覺得你們是真正的母子，說話的樣子好像、笑起來的樣子好像、擠眉弄眼的樣子也好像……總之，看到你，就會看到婆婆的影子，這一點婆婆一定也很清楚。」
「如果她生氣，你會幫我說話吧？」
「婆婆不會對你生氣的。不過，你怎麼會跟你親生母親偷偷往來？」
「我出國留學的時候，她因為發現自己心臟有問題，覺得生命無常，於是讓艷之來找我。」頓了一下，他接著娓娓道來，「剛開始，我沒辦法接受她，因為當初她為了自由選擇拋棄爸爸和我，我覺得她根本沒有資格認我這個兒子，可是在艷之的苦苦哀求下，我去見她了。」
「看到她的那一刻，你的心就軟了。」
「嗯，我又不是鐵石心腸，面對一個病人，怎麼還可以狠得下心……只是一開始，內心的確經常爭戰，想著這麼做會不會對不起我媽？」
「婆婆一定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不會怪你。」
「我沒有把握，小時候我會忍不住追問親生母親的事，可爸爸總是大發脾氣，媽媽總是很哀傷。」他說。
「公公發脾氣是因為受過傷害，婆婆哀傷是因為親生母親難以取代。」
「長大之後我漸漸明白，爸爸受到的傷害不會比我少，而我不是媽媽的親生兒子，這恐怕是媽媽永遠的痛，所以我以為隱瞞比較好。」
「這是你的想法，至於他們的想法，你應該問清楚。」
「這個我當然知道，可是總會擔心他們受到傷害。」
「我倒比較擔心你在他們面前扯下什麼彌天大謊。」她想到什麼似的吐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還好，你和藍艷之是在國外留學認識的，這不算是謊言。」
「當然，留學期間週遭的朋友都知道她，只是不清楚我們真正的關係。」
「你買下度假小屋是為了去美國看親生母親的時候有個住宿的地方吧？」
「沒錯，這是最主要的原因。」
「你親生母親現在還好嗎？」
「她很難過因為昏倒送醫，沒辦法如願跟你見上一面。她對於不能參加我們的婚禮覺得很遺憾，一直吵著一定要將準備給媳婦的首飾親自交到你手上，我只好另外安排洛杉磯的行程。」
章家盼恍然大悟，她現在終於知道藍艷之為什麼在他們的婚禮上偷偷躲起來哭泣，原來她是在為母親難過，無法親自祝福兒子結婚，內心的遺憾可想而知。
「這件事向公公婆婆報告過後，我們就可以明正言順去美國看她。」
邢若城又開始擔心了，不自覺的反手握住她，緊緊的。「你會陪在我身邊吧？」
「當然，我是你老婆啊。」
這句話出自她的嘴巴，他就好像背上被安上了一對翅膀，幸福的快飛起來了。
「對不起，因為擔心你在電話中聽出我很疲憊，我才會使用簡訊通知你。」
「若非那天早上我看到藍艷之來找你，我也不會誤會。」
他一愣，接著才了悟，原來剛剛岳父扯到婚姻互信的問題，就是因為這件事。
「今天晚上我們在這裡住一夜，明天一起回家。你不用擔心，我保證他們會諒解，因為骨肉親情是無法切斷的。」看出他仍不安，她微微一笑，給他力量。
沒錯，如同章家盼所言，骨肉親情是無法切斷的，得知邢若城私下跟親生母親往來，邢父邢母的反應相當平靜。
「其實早在你升上高中那一年，她就曾經來找過我，希望讓她見你一面，當時我拒絕了，這是為了你媽媽，也是為了你，我擔心她的出現會擾亂你們平靜的生活。不過，我猜想她遲早會再來找你，那時候如果你願意接納她，我們當然尊重你的決定。」邢父轉頭看著邢母，妻子對他點了點頭，表示支持。
「雖然過去對她有很多埋怨，可是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她，我沒辦法拒絕。」邢若城低聲述說。
邢父認同的點點頭。「生命無常，今天還活得健健康康的人，明天說不定就倒下來了，人生計較太多事，很容易留下遺憾。」
邢母出聲附和。「人要往前走，不要老是惦記著過去。」
「爸媽真的不在意嗎？」他還是有些擔心。
「現在見到她，我保證可以心平氣和。」邢父輕輕握住妻子的手，因為對前妻的怨恨，曾經，他對待妻子像對仇人一樣，可是妻子一點一滴的用愛、用耐心融化他剛硬的心，如果他還沉溺在過去的痛苦當中，那就太對不起妻子了。
「我不會公開我和艷之的關係，不會讓這事影響到爸媽。」
邢父無所謂的聳聳肩。「我沒有關係，你用不著刻意隱瞞。」
「我也沒有關係，不過如果這會造成你們工作上的不便，那就保持原狀。」邢母考慮的比較多，這是基於當母親的心情，什麼決定對兒子最好，她就會說OK。
「我明白了，不管如何，我都是爸媽的兒子。」這句話他是針對母親說的。
「這是當然，不是我兒子，我何必那麼用心良苦的把你拉拔長大。」邢母溫柔的一笑，兒子的心意她明白，可是太過在意她的感受，反而顯得他們之間有距離。
邢若城感動的起身過去抱住母親。「我曾經告訴媽，我有多愛你嗎？」
「有啊，以前動不動就肉麻的對著我說『我好愛媽』，現在越來越年長，越來越在乎人家的眼光，我已經好久沒聽到了。」
「我好愛媽，好愛好愛！」
邢母溫柔的拍了拍他的背，拉開他，心滿意足的東看看西瞧瞧。「媽喜歡甜言蜜語，以後你要記得常常說。」
「我知道了，媽對我還有什麼要求嗎？」他笑得開心，打趣的問。
「有，家裡太冷清了，你們什麼時候給家裡添上小孩子的聲音？」邢母滿懷期待的看著章家盼的肚子，不知道媳婦有沒有懷上蜜月寶寶。「你們要生幾個都沒有關係，媽會負責幫你們照顧小孩。」
「媽，我每天都在努力，我老婆也很配合，保證很快就會有好消息了。」他調皮的對著章家盼眨了眨眼睛。「老婆，我說的是嗎？」
這真是羞死人了，可又不能當著公婆面前動手制止他，她只能用眼神警告邢若城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則晚上他就等著被她踢下床。
「那真是太好了，說不定過幾天就有好消息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