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千尋
「後來呢,你真的有寫血書?」方蔚允繼續追問他沒親眼目睹的騷動後續。
「有啊,一千字,我再也不吃奶奶的食物,連續寫一百次。」她喝一口果汁,把嘴裡的天婦羅衝進肚子。
「真的用血……」
「沒啦,有那麼多血拿去賣錢就好啦,幹麼浪費去搞血書?」
最恨的是,就算想當血牛,還得有體重限制,這是哪個鬼訂下的規定?
「後來還挨打嗎,嚴不嚴重?」
「放心,我媽很懂得拿捏分寸,要是打出傷還得浪費錢買藥,而且奶奶會捨不得。」她一笑,又夾塊炸物放進嘴裡。
「對啊,將來要去選葡萄小姐、蓮霧小姐、水蜜桃小姐的人,要是破相怎麼選?」方蔚允打趣她。
粱雨親偏頭想想,認真回答,「那個啊,是隨便說說的,我長成這樣怎麼選,要選也是我妹妹去選,拿獎金的機率比較大。」
「你妹妹很漂亮嗎?」
「當然漂亮,她的美貌遺傳了我奶奶、我爸、我媽,是極品中的極品,要不是兩位大哥都太老,不然可以介紹給你們。」
太老?有沒有搞錯,他不過大她五歲,表哥也才大八歲,被她講成這樣,好像他們該去訂兩支特製枴杖。
「謝啦,不必,我對喇拿不感興趣。」方蔚允咬牙。
「知道,我只是隨口說說。」她毫不客氣地進攻下一碗井飯,她的胃是太上老君的乾坤袋,再多的東西都裝得下。
「看你的樣子,好像很久都沒吃飽。」
第2章(2)
黎慕華的一句話,問皺了她的眉頭。
她聳聳肩帶過。「你知道每天世界上有多少人在挨餓嗎?放心,我不是天底下最可憐的那個。」
是避重就輕嗎?有時她表現得活潑開朗,有時卻顯得沉靜憂鬱,方蔚允不知道該怎麼界定她的性情,唯一確定的是,他喜歡和她在一起,好像光是聽到她的聲音,自己的心情就會特別愉快輕鬆。
「想不想找個正式的工作?」他不自覺地拋出利誘。
「當然。」可是她學歷不夠不行眸……
她早讀,因為母親沒錢送她上幼稚園,又要忙著工作沒時間照顧,只好商請學校老師讓她提早念小學。也許年齡不足,理解力、吸收度有限,她的功課很難爬到前面,總是不上不下停留在中間,和美麗聰明的妹妹有著天壤之別。
可她不自卑,也不計較能不能上大學,她現在一心只想看,賺錢、賺錢、賺錢。
「我們公司缺清潔工,薪水不高,起薪只有兩萬塊,試用三個月,可以的話,薪水再做調整,如果你有意願就寄履歷表過來。」方蔚允把名片放在桌上,移到她面前。
太棒了,她正愁找不到工作呢,這回老天掉下來的不只是林妹妹,還是康熙、雍正、乾隆,他們要齊心合力創造梁雨親的太平盛世!
「不必寄,我這裡就有。」
她從背包裡拿出一張皺巴巴的履歷表,那是剛剛交給珠寶專櫃小姐的,沒想到對方非要核對身份證,這一對,就讓她從應徵者變成了詐騙集團。
方蔚允攤開履歷表,在桌面上用力壓平,細細往下看,哇咧,謊報年紀、謊報學歷還謊報經歷,這傢伙!
優點欄裡她寫了滿滿幾行字只勤奮認真,再辛苦的工作都不推拖,上班不遲到、不早退,抗壓力、耐操,一定做到老闆滿意為止,性格溫和人善良,五官耐看不令人作惡,再艱苦的環境都能甘之如怡……
黎慕華見方蔚允看得津津有味,也湊近看,越看越好笑,這種履歷表,如果他是老闆,他會用。
他們同時看完,同時望向梁雨親,她嘴裡還在嚼炸蝦,但眼睛映出迷人光芒。
「可以嗎?我的資格還可以嗎?」她目光灼灼地問。
「你二十五歲,嗯?」方蔚允的尾音向上飄,飄出一絲不滿。
「除了那個之外,其他都是真的。」她比出三指,以童子軍的身份對天發誓。
「士農工商,你行行做過?」
「我有上過學、有種過綠豆苗、有做家庭代工,也賣過口香糖。」她的回答讓黎慕華差點兒把嘴裡的茶給噴出來。
「你大學畢業?一二十歲就大學畢業,她是資優生?方蔚允左看看、右看看,怎麼都看不出她的腦袋瓜不同凡響。
「呱……是社會系、家庭系,雙主修。」這句話,她回答得有幾分心虛。
「你到過許多國家?」
她窮成這樣,是因為把所有的新台幣都拿去環遊世界?
「我喜歡看旅遊節目……」發現對方的表情籠置了兩片烏雲,她立刻補上幾句。「我有做筆記,很認真做,不只是隨便看看而已。」
「粱雨親,這不是履歷表,這是吹牛大賽的演講稿。」
一旁的黎慕華笑到肚皮痛,他揮揮手,對方蔚允說:「行了,這號人才你不用,我用了。」
梁雨親感激地伸手,用力握住黎慕華的手掌,上下一百二十度,用力搖晃。
「感謝大哥給我工作,我以上帝的名義發誓,上班絕對不懈怠,絕對使命必達,只要是您交代的,我會盡……」
「你是基督教的?敢用上帝的名義發誓。」方蔚允冷冷地插進一句。
粱雨親的手僵在半空中,緩緩地鬆開黎慕華,為難地皺眉。「也不算是啦,不過,我小時候看過耶穌傳。」
噗,黎慕華再忍不住了,他壓著肚子,趴在桌上很沒形象地大笑。
方蔚允瞪她一眼。「明天拿我的名片到公司報到。」
這話的意思是……就算她的履歷表不夠真誠,她還是得到工作了?梁雨親一笑,夾起土瓶蒸裡的雞肉塞進嘴裡,嚼啊嚼,越嚼越上勁。
梁雨親工作超認真,她用消滅土匪的精神對付馬俑裡的頑垢,用滅污大師的姿態,殺死角落塵埃,因此僅工作短短兩個星期,上司對她的正面評價便傳到了方蔚允耳裡。
呼……脫掉工作服和手套,梁雨親用水撥撥臉,揉揉發酸的肩膾,看一眼手錶,哈哈,六點半了,下班!
她把清潔工具收進儲物間,背起包包往空無一人的走廊走去。
這時間,大部分的員工都下班了,只有少數人會留在辦公室裡加班。
經過飲料販賣機,她習慣性地蹲下來,往出幣孔處看幾眼,希望有哪個健忘的好心人在老天爺的安排下留下幾枚硬幣給她,但很可惜,今天沒有。
沒關係,她再接再厲,打開背包,從裡面拿出一塊自製的長形硬紙板,像折迭直尺那樣,中間有個鈕,可以打開、合起,打開時會變成兩倍長度。
她將紙板尺拉開,伸進販賣機右下方,她整個身體壓低,幾乎要甸富在地面上。
她抓著紙板尺的手向左邊移動,咦,有感覺哦……嘴角微微上揚,再移一下……有了有了……她放慢速度,讓硬紙板盡量貼近地面,在接近販賣機邊緣時,她的左手放在地板上,準備堵住奔向光明的……硬幣……
鏗鏘鏗鏘,聽見了,她聽見硬幣互相撞擊的悅耳聲音。
「哈」在看見硬幣時,她高興大笑,把硬幣收好,又再重複一遍剛才的動作,確定沒有漏網之魚。
梁雨親蹲身,打算查看今天的收穫時,卻發現兩條長腿站在離自己二十公分處。
「你在幹什麼?」
是方蔚允……粱雨親低頭,先深吸一口氣,然後揚起可愛笑瞼。
她的笑臉映入他的眼簾,一下子把他緊繃的五官給鬆弛。
「老闆好。」她熱切招呼。
對於給自己工作的大好人,她再沒有保持距離的必要,更何況他已忘了她,再加上有那麼多「反正」的考慮,於是她決定丟掉上輩子和他的問題,與他建立起發好的關係。
「你打算在那裡蹲多久?」他帶著一絲笑意問。
「再一下子就好。」
「我只給你三秒鐘,一、二……」
她飛快地把地上的硬幣一枚一枚撿起,放在掌心,細數,攤到方蔚允面前。「今天的額外收入,十七塊。」
他失笑,忙了大半天,就為那十七塊錢?她是他見過最奇怪的女人,偏偏這麼奇怪的女人卻超對他的味,一天不來看她個兩三回,就覺得全身上下不曉得哪裡不對。
「每天都有?」
「幾乎。」她從實招出。
「最高收入有多少?」
「五十三塊。」
「五十三塊可以做什麼?」
「買一個便當、買一瓶優酌乳,或者什麼都不買,帶回家養肥我們家的小豬公。我奶奶說,聚沙成塔,不可以看不起一塊錢。」
她從包包裡拿出塑膠袋,又拿出一張衛生紙,把硬幣上面的灰塵擦乾淨。方蔚允一把抓住她的手,問:「這是公司的衛生紙?」
「呃。」被抓包……尷尬中~一「我只是、只是一一」
「盜用公司財產?」他揚起眉頭,似笑非笑。
「哪有那麼嚴重?」
等她領了薪水,就會去一趟大賣場把家裡的衛生紙和沐浴乳補齊……是啦,她包包裡的寶特瓶裡,還裝著廁所裡的洗手乳,這可不能再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