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月嵐
要知道律景鳩羅之所以能夠被稱為華京戰神,甚至令人聞風喪膽,聽其名號而不敢進犯,就是因為他並不只是個空有英勇的莽夫,而是在戰場上殺敵凶狠不留情,帶兵神速而計謀多的男人。
所以像這麼簡單的問題,原則上根本難不倒律景鳩羅,不需要再過問他這個輔臣,但是……律景鳩羅卻開口向他討教了。
因此,他覺得其中有鬼,才特意前來理城一探究竟,而結果也確實如他所料——
律景鳩羅與流葉音之間的相處,根本就不像兩國交戰的大將與女王!
瞧兩人相處甚歡,而且流葉音也未曾在懷國軍營引起反感或騷動的情況,可見得讓律景鳩羅失去理智,沒能迅速解決問題的原因,就出在流葉音身上。
至於這孤男寡女的,能出什麼問題嘛……
「鳩羅,你真是鈍啊……」掀唇一笑,檀玉濂搖了搖頭,迸出了幽幽笑意。
這兩人,怕是分明看對眼了,卻礙於身份,遲遲無法彼此正面回應,才會卡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等著他來看笑話吧!
「葉音?」律景鳩羅踏入為流葉音安排的幽靜營帳之內,正想出聲探問,沒料著夾雜哽咽的哭泣聲已搶先傳來。
「你怎麼回事?剛才那些話……」律景鳩羅很久沒見她這麼哭過了。
打從他們回到懷國軍營後,流葉音似乎也適應得頗好,心裡也沒什麼委屈,所以他未曾再見到她的淚眼,但此刻……
「鳩羅……」流葉音抹著淚,抬頭回望了律景鳩羅一眼,半帶哭音地應道。「反正我都要死了,你就算騙我也好……你就說一聲你也喜歡我吧……」
原本不抱希望的渴求,在得知殘酷的事實後,終於不受控制地崩潰。
既然都要死,回流火國後因政策婚姻而嫁個不愛的男人,成天行屍走肉過活,跟為了兩國和平,死於心愛的男人手中,以及被送回國後再遭人暗殺,卻從來不曾在律景鳩羅心裡留下任何印象,這樣的三個抉擇,她寧可選第二個。
起碼,讓她住在律景鳩羅心裡也好。
至少,讓她在死前作個無法實現的美夢也好……
「死?」律景鳩羅繃起眉,「誰說你要死了?」
「你們接下來就要拿我的屍體去換取兩國和平了,不是嗎?」抹著眼淚,流葉音張著朦朧雙瞳往律景鳩羅瞧去,「檀玉濂的計策,你不也同意了?」
「原來你是在擔心這件事。」律景鳩羅重重歎了口氣,終於明白她為何哭得淅瀝嘩啦。
他步上前,提起衣袖為流葉音擦了擦眼淚,體貼的舉動卻教流葉音哭得更凶。
「那是要我的命啊!我能不擔心害怕嗎?」豆大的淚珠滾落,流葉音指控似的嚷道。「反正我就是沒辦法給你更好的主意了,除了拿我這條命來換取和平,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本事可以留在你心裡啊!所以既然都要死,你開個口哄哄我也好嘛!」
就幾句話而已,又不是要律景鳩羅掏出真心來待她,這男人不會如此小氣吧?
「我不會讓你去送死的。」律景鳩羅搖頭,「玉濂會在你面前直言,就表示他沒打算拿你的命去換取和平,否則他根本不會直說,而是直接在暗地裡耍詐,他就是這種人。」
正因為太瞭解檀玉濂,所以他很清楚檀玉濂就算真想送個屍體過去,也不會對流葉音下手,否則依檀玉濂的狡詐,老早就暗中遣人殺了流葉音,連知會一聲都免了。
所以他剛才也沒多反駁檀玉濂,只是沒料到會換來流葉音的誤會。
「就算是這樣……你們把信都送給堂兄了,不拿我的遺體去換取和平,難不成你們捨得犧牲更多無辜士兵的性命去打這場戰嗎?」這種事,甭問律景鳩羅了,就連她都不想啊!
過去她確實什麼也不考慮就衝動行事,所以總是闖禍不斷,但現在既已明白戰爭對人心造成的傷害,她又怎麼可能自私地要律景鳩羅為她而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律景鳩羅的心裡,到底有沒有那麼一席之地啊!
「葉音,你聽我說。」律景鳩羅扳住流葉音的雙肩,沉聲道。「玉濂之所以秘密送去那封信,是有其用意的!表面上看起來,雖像是在為流鐵竟考慮,暗示懷國願意配合他的計謀,又不好張揚才密談,可事實上,正因為這信是密函,根本不能算是兩國正式議和的信柬,因此就算懷國不將你交出去,流鐵竟也是沒轍的。」
所謂的算計與心機,他與流葉音都沒有檀玉濂來得強,更比不上檀玉濂的狡猾,可今天檀玉濂為何要如此用心?
說什麼親赴戰場才能瞭解實情,其實那只是藉口,這戰場上,必然有吸引檀玉濂之事,才會促他來此。
律景鳩羅畢竟不是個傻子,只消仔細思索一回,便不難發現,檀玉濂此番的大費周章,為的是什麼……
「又說要殺我,又說可以不把我交出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根本不知道你們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你要我怎麼冷靜?」流葉音委屈地哭叫起來。
對!反正她就是比不上這兩個大男人聰明,沒他們那般心機,她更不可能光靠猜測,就懂得律景鳩羅在說什麼!
「葉音!」律景鳩羅沉聲一喝,接著眉心蹙起,他猛地將流葉音摟進懷裡,勒緊了她的嬌軀,低聲道。「玉濂他這麼做,根本是為了讓你能平安留在我身邊,又能叫流火國退兵,而不只是單純地要拿你的命去換取和平。」
那是他一直沒有去面對的問題,就連在給檀玉濂的信裡,他都沒將他與流葉音的私人感情寫進去。
可今天情況會演變至此,多少與他的私心、流葉音對他的情意有關,若是他未曾詳解於信內,必然造成聰敏的檀玉濂感到事有蹊蹺。
他這個懷國大將,寧願不拿女王去退兵也要保護女王,光憑這點,就能教檀玉濂感到好奇了。
所以若是他沒推斷錯誤,檀玉濂這次親自到理城,為的根本不是流火國內亂,而是……
「讓我……留在你……身邊?」混亂當中聽得的字句,唯有這段話拉回了流葉音的神智。
「對,玉濂他雖然什麼也沒說,可他應該是看出來了。」猶豫半晌,律景鳩羅雙臂一勒,差點教流葉音沒了氣,這才吐出一口長歎,「我想……玉濂應該已猜到,我對你有了感情……」
「咦?」流葉音眨了眨眼,淚珠裹在她的長長睫毛上,壓得她感覺有些扎眼,但是律景鳩羅嵌入她心頭的字字句句,卻教她恍如在一瞬間看清了律景鳩羅的真心
他對她……有了感情?
「我沒對你說清楚,是因為考量到你還得回流火國,可如今,若依玉濂那計策,他肯定是找個屍體假裝成你,代你送回去給流火國換取議和,這麼一來,你用不著死,也不必再扛著女王的重擔,要與我相守,就不再是難事。」律景鳩羅淡著聲調應道。
「與你……」十指攀住了律景鳩羅的肩,原本以為自己到頭來依然是孤獨一人的流葉音,聲調帶著有絲不確信的驚喜,「我……可以跟你在一起?」
「嗯!」事已至此,再瞞住自己的心聲就顯得可笑了。
律景鳩羅堅定地點了頭,對於這份重擔,他……願意扛下。
稍稍鬆了手,在兩人之間空出些許距離,律景鳩羅撫過流葉音的臉頰,將她滿臉的淚痕抹去,又替她理齊了額前凌亂的長髮,這看似不經意的舉動,卻教她漸漸平靜下來。
相處好一段時日,她明白的,若不是真的接納了她,對她有意思,律景鳩羅可是避嫌到底,對她連半點親暱都不會有的。
所以……這表示律景鳩羅說的都是真的!她真的能夠與他相守了!
「剛才忙著處理流火國的事,也沒空與你多說,現在我就一口氣解釋清楚吧!」輕揉著流葉音的眉心,律景鳩羅看著她舒緩開來的神情,這才緩聲續道。「早先,我也沒想到可以找個屍體假扮成你,直到玉濂方才起頭,我才順著他平日的狡猾作風下去跟著算計。」
「我知道光憑我喜歡你的情意,應該不足以說服他為我倆費心思,所以依玉濂的想法,應該是認為,只要留下你這位女王,將來若流鐵竟反悔想重攻懷國,我們便能拱出你這位女王逼退他……」律景鳩羅細細解釋著。
「那十萬借兵是怎麼回事?你們不會是想……趁亂打流火國吧?」就算是被背叛了,故鄉就是有著不同的地位,再加上檀玉濂的計策條條狡詐多變,讓流葉音忍不住做此聯想。
「不,那十萬借兵,與其說是讓流鐵竟帶回去穩住國王寶座,不如說是派去流火國監視流鐵竟動向的。」搖搖頭,即使不問檀玉濂詳情,但律景鳩羅多少還是看得出來檀玉濂在打什麼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