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秋水
他不明白,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怎麼會有渾沌地帶?就算她一開始的目的並不單純,但兩人交往下來的點點滴滴,難道也是她演出來的?
嗤笑了聲,他突然覺得身為一個讓許多人都羨慕的律師也沒什麼了不起,比起他這個只要死背法條就能考上的職業,他倒欣羨那些面對情感問題,可以有條理分析出心態的兩性專家……
那是什麼聲音?
一陣薄弱的音樂鈴聲打斷他的思緒,像是從客廳傳來,他疑惑踏出房門,音樂聲逐漸清晰,他循看聲音,找到了在她皮包裡的手機。
那不是她之前使用的機型,也許在她兩年多前決定離開時,辦理停話的同時,也順便換了手機。
他看著屏幕顯示的來電者號碼,突然想起他沒有她現在的號碼,拿著她的手機進房間,待那通電話的鈴聲響完後,他迅速用她的手機撥了他的號碼,他按著自己的手機,將她的號碼存取。
完成後,他把她的手機放回皮包內,他看了一眼傳出沖水聲的浴室,再度回到窗前那個位置。不知道剛剛找她的那個人,是男還是女?
痛哭過後,方踏出淋浴間的何心心,才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衣服可穿,要請他找套乾淨的衣物借她嗎?但才發生過方纔那樣的事,她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可也不能一直裸著身子站在這裡。
想了許久,似乎沒什麼辦法了,不是喊他就是直接走出去。她拿了條毛巾遮在身前,她身高不高,恰能遮住重點,反正她的小禮服在外面,去到外面再穿回身上就好。
她握住門把,深深呼息後,輕輕地轉開門,盡可能不發出聲響。
門一開,她便被立在窗前的那道偉岸身影,給深深攫住目光。
他靜謐地看著窗外,像在思考什麼,窗外的薄光探進,在他身上流淌著寂寥,她看著看著,又是莫名心酸。
她知道她錯了,當時不該隨口答應朋友,如果時間能重來,她不會再用那樣的心思去認識他。
「洗完了?」他忽然出聲,讓她愣了下。當律師的連感覺都這麼細膩?
「嗯,洗好了。」她幾乎全裸著身子站在浴室門口,有些彆扭,但她沒見到她的小禮服,才想起早在客廳就被他脫下了。
葉剛先是聞到了帶著熱意的、他使用的沐浴乳的味道,因而知道她洗完澡走出來了。他問完一回身,正好看見她紅著臉蛋,一副想走又不敢走的模樣。
她的神情和她的動作,讓他明白她想拿她的禮服,他卻只是開口:「上床。」
何心心聞言,如泥塑般地僵著。
葉剛什麼也沒說,只是關上窗戶,走向床鋪。
他看著她,沉聲又道:「我說上床。」
上床?這是他今晚半迫她走進這屋子的用意嗎?
見她不動,他嘴角一勾,淡淡諷道:「又不是沒在這張床上睡過,彆扭什麼?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做也不知道做幾次了,還怕跟我睡在一起?」他每個字、每句話都帶著刺,冰冷地扎她,也一併刺痛自己的心,非要把兩人攪得鮮血淋漓不可。
何心心感覺自己被他狠狠甩了一個耳光,卻又不能反駁,她垂下眼簾,默默爬上床,躺在裡側。她背看他蜷縮起身子,把毛巾抱在懷前,像只蝦米。
她回來了。在今晚,她被強迫的,回到他身邊。
只是這次,他們之間會變成什麼樣子,他沒有把握。
明明是愛著她的,卻又恨著她;明明想要好好折磨她,卻在看見她的眼淚、嘗到她口中的鹹澀時,他軟了心。不管怎麼樣,面前這張臉蛋是他從高三就深刻至今的,他真能完完全全對她硬了心腸嗎?
長眸掃到了她頸項上的紅痕,他想起自己稍早前對她的粗暴,內疚讓他將身體往她的方向移靠,他大掌輕貼她背脊,將她攬在懷抱中,失而復得的感覺讓他眼眶驀然發熱。
他低首,輕輕地,在她飽滿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他其實,只想好好愛她,不想這樣傷害她的。
***
他到底,想做什麼?
何心心走出便利商店,她手中拿了份報紙,和一個三明治,約莫五分鐘後,她回到還未到營業時間的工作室。
走到最裡間的休息室,她從小冰箱裡拿出牛奶倒入杯子,啜飲一口後,她拆開三明治,卻一點食慾也沒有。
昨天清晨,她在他懷抱間醒來,當睜眼看見他睡顏的那一剎那,她震愕許久,那樣環抱她睡覺的方式,讓她想起他們未分開前的生活。
以前,她幾乎每天都是在他懷裡醒來的,直到逃到國外。她想過再回台灣時,有可能會遇上他,畢竟自己的妹妹也和他相熟,但她沒想過會以前晚那種方式再相遇,她更意外在他那樣憤怒後,自己會在他懷裡醒來。
擁抱她,是他在睡夢中無意識的舉動?還是……放下三明治,她的心又亂了。
她往後一沉,坐上沙發,撈來抱枕後,她發起愣來。
在他懷裡醒來後,發現他睡得沉,她動作很輕、很小心地挪開還在她腰上的手臂,她溜下床,才一離開床鋪,抬眼就見到一旁桌上的女性衣物。
那是她當年未帶走的,她以為他會丟掉,卻沒想到他留看。
他明明眼睜睜看著她拿了條毛巾,遮掩著走出浴室,還以為他要用那樣的方式羞辱她,卻又發現他早把衣物備好。
穿妥之後,她拿了前夜換下的內衣褲和那套婚宴上穿的禮服後,急急逃出他的住處。她逃不是因為害怕,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但從昨天跑出他住處後,她一直無法專心工作,心頭繞轉的總是他。
說他粗暴,偏偏又輕柔地撫觸她頸項,問她痛嗎?說他溫柔,他卻又強留她過夜。當他那樣對她時,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吊在外頭門把上的風鈴聲響起,她一愣,抬眼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時鐘——才七點多?助理小康九點才上班,是哪個客人這麼早?
她從沙發上起身,走出休息室。「你好,我們九點才……」當見到來人時,她倏然止聲,腳下一頓,像被點穴般,僵立不動。
葉剛看著她,毫無波瀾的臉上瞧不出情緒。須臾,才見他微掀方唇。「你們工作室都是這樣招呼客人的?」
她回過神,眨了下長睫後,以笑容面對他。「你好,請問需要什麼嗎?」
他一語不發,只是深深凝注她後,側眸打量這間工作室。
和她出國前的那間小店比起來,格局大了很多,開放式落地櫥窗裡的人台模特兒套著禮服,一旁的衣架上整齊地吊掛許多衣物,而靠牆的展示櫃上,擺的是一些帽子、胸花、髮飾等小物,應該都是她用剩下的零碼布做的飾品。
和她工作台成直角排放的,是一台縫紉機,縫紉機前方有三個人台,其中一個人台上還掛著布尺。人台左方的櫃子上擺滿了像是熨斗、燙馬、剪刀等等用具,還迭放了一些花色不同的布料。而另一面的櫃子,迭放了許多用OPP自黏塑料袋包裝好的衣服,大概是要賣的成品。
最右手邊,一個鄉村風的立式玻璃廚櫃的最上層,擺了幾個獎盃,他知道她得過國際性的服裝設計大獎,報紙上曾經小篇幅報導過。說來也算有趣,他這個被拋棄的男朋友,最後也只能從一小篇報導中得知女友的消息。
「訂做衣服。」瀏覽後,他這麼說。
「需要什麼樣的衣服?」何心心站在原地,輕聲詢問著,態度客套。她告訴自己,就當他是一般客人就好。
「西裝。」他轉過身,直視她。
前晚,他居然沒失眠,幾乎是一覺到天亮,他許久未睡得那樣安穩了。然而清醒後,發現她又不見時,他憤怒不已,當下他只想把她抓出來,但冷靜過後,他問自己,就算把她抓到面前來,他又能如何?
是不能如何啊,所以,他沉澱了心情後,才上門來。
她怔了兩秒,才帶著歉意的笑容說:「不好意思,我們不提供男裝服務,可能要麻煩你找專業的西裝師傅。」
「不,我就要在這裡做。」他見她像罰站似的忤著不動,他略抬下巴,半瞇黑眸看她。「你和客人說話都離這麼遠?」
她看了他一眼,垂落肩頭,緩步走近。「真的很抱歉,我們沒有提供男性服裝設計製作,我可以幫你介紹其它設計師,你——」
「不必,就你來做。」他打斷她。
她面露為難。「不是我不做,西裝我真的不會。」
「衣架上的衣服是你的作品吧?!」他側眸看向衣架。
「對,裡面看得到的衣服,都是我自己設計打版的。」她當真沒想到他會找上門來,一開口還是要訂做西裝。
「那裡面有襯衫,既然能做襯衫,卻不能做男裝?還是因為對象是我?」他看向她,冷芒在黑瞳晃動。
「不是這樣。」忽然想起自己曾陪他在百貨公司專櫃買過西裝,她脫口就問:「你不是都在百貨公司固定的專櫃買西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