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可有雁歸來

第21頁 文 / 雪靈之

    五點的時候,鐘點傭人下班了,春天雖然來了,近六點的時候天還是全黑了。

    她沒吃飯,等到八點的時候……她終於知道,今天他真的不會回來了。

    其實她並不意外……只是沒有驚喜罷了。

    她很享受地洗著澡,熱熱的水讓她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關掉蓮蓬頭的瞬間,她渾身冰冷,禁不住哆嗦,她趕緊伸手去拿放在架子上的睡衣。

    地磚染了濕氣很滑,她一晃,想抓住能支撐身體的東西,卻抓了個空。

    摔到地上的時候,她覺得天旋地轉,全身苦痛地一震,接著感到兩腿間一股潮熱,她掙扎著想起身,肚子卻絞痛起來,她有點想吐。

    她平靜地看著從私處流出來的血……難過,卻不意外。

    甚至她熬住了疼痛,套上睡沼,才半走半爬地從浴室出來,拿起電話的時候……她茫然了,她該打給誰?她能打給誰?

    當她的父母接到她的電話,僅用了二十幾分鐘就趕來的時候,她已經掙扎著穿好了衣服,墊了衛生棉,但出血量太大,她身上還是弄得一塌糊塗。

    當她滿身是血的被瘦弱的爸爸奮力背起下樓的時候,從沒哭的她哭了。

    這時候她才發現,除了父母,她一無所有。

    柯以勳接到媽媽的電話趕到醫院的時候,該到的人都已經到了,他竟然是最後一個。

    走進病房的時候,他看見爸媽正一臉疼惜地拉著葉染的手,連聲安慰。「小染,不要緊,別難過,孩子雖然沒了,爸媽要給你的還是會給你,餛飩店給你,你快好起來,你還年輕,機會多著呢。」

    所有人看柯以勳的眼神都是責備,都是怨怪,好像她流產是他害的一樣。

    葉染躺在床上,靜靜地看他走近,他會跟她說什麼呢?

    「孩子沒了?」他問。

    病房裡的所有人默認了這一點,他走過柬,站在她的身邊說:「那也沒關係,看,餛飩店你不是拿回去了嗎?」

    她竟然還能對他微微一笑,是的,人生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驚喜上的。

    第6章(2)

    躺在病床上,葉染的心竟然是一片風平浪靜。

    這種淡漠從孩子化為血水、從她身體流失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原本她還在擔心,要是她和孩子兩個人都搶不回他的心該怎麼辦?她該怎麼面對自己,怎麼面對她的孩子?

    現在……只剩她一個人,也好。

    她只需要想清楚她自己該怎麼辦就好,他的冷漠讓她越來越覺得想用孩子拴住他的心,可能是個錯誤,繼一意孤行要嫁給他以後的另一個錯誤。

    要她刻意殺死自己的孩子她做不到,現在孩子就這樣走了,她可以坦然地懷念他,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種絕好的解脫。

    柯以勳被公婆叫到病房外,不用想,一定被罵得狗血淋頭。

    她突然有點同情他。

    這段日子以來,她越來越佩服自己了,知道了「影子」的秘密,她竟然還能一邊作著夢,一邊醒悟著。

    希望他忘記過去愛上她,是夢。

    明白那根本不可能,是醒悟。

    他鐵青著臉推門進來,顯然是被他爸媽說得惱了,氣急敗壞。

    她看著他,知道他也很無奈,在這場婚姻裡成了罪人,其實一切都是她害的。

    他的笑,他的恨……都是她強塞給他的,他拒絕,然後就成了大家譴責的對象。

    錯的是她,不是他。

    她的父母被她硬逼著回去休息了,病房裡只剩下他和她。

    他冷著臉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一聲不吭。

    「難過嗎,柯以勳?」她問他的時候,嘴角浮起…絲淡淡的笑,因為她知道他的答案。

    「沒什麼感覺。」他冷哼一聲,對這個孩子他一直沒什麼參與感,現在沒了,也不怎麼難受。

    他無心抬眼,看見她的微笑,心不知怎地一擰。

    「我們還年輕,你拿回了店面,也不用急在一時了,慢慢來吧。」他有點想安慰她,又有點不甘心。

    天使永遠是她,他這個惡人當得莫名其妙。

    她閉了下眼,果然,她的人生真的缺乏驚喜。

    慢慢來?

    她又看向他。「柯以勳,你還需要多久的時間?」

    他沒聽懂,不耐煩地「啊?」了一聲。

    「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她笑笑,提示了一下。

    他愣住,皺眉盯著她看了半天,「那天……你聽見了。」他的話不是疑問句。

    「嗯。」她也坦白承認自己偷聽了。「我一直在等,因為你說你需要時間。」她閉上眼,沒有淚水,只是有些微微的濕意。

    他的這句話,曾經給了她多大的希望。

    「我一直等,一直等。怕自己不夠份量,還努力地懷上寶寶,想拉他一起等,我以為我和寶寶兩個人,可以減少一半的時間。」

    他握緊拳頭,沒說話。

    她吸了口氣。「你可能還需要很多時間,但我已經沒時間了。」她安適地讓自己更深的陷在枕頭裡。

    「餛飩店……我不要了,你經營得很好,比我好多了。」

    不是賭氣,不是衝動,她真的已經筋疲力竭。

    以前她就經營得那麼辛苦了,沒有他的幫助,她確實再也無法支持那幾間不賺錢的老店舖。

    這場失敗的婚姻裡,學得最多的是她,懂得放手、懂得重新開始也是其中之一。

    如果柯以勳能懂,她知道,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們會有多幸福的生活。

    可惜,他不懂,還好……她懂了。

    餛飩店,早在爸爸決定要賣掉的時候,她就該放手,死抓著要不起的東西,難受的只會是自己。

    「葉染……」他艱難地叫了聲她的名字,再也說不出什麼。

    「我真的有點累了。」她輕鬆地說,還笑了笑。

    「柯以勳,你不知道,一直和自己較勁很費體力,裝糊塗也很累呢。」她甚至用幽默的口氣說起話來。

    「自己一個人待在你和戴辰辰生活過的房子裡,真的比在工地扛水泥還辛苦。」她呵呵地笑,淚水從眼角潸然滑落。

    「大概寶寶出覺得太累了,才走的。」

    「葉染!」他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她突然把心裡的話全說出來,讓他的心越來越冰涼。

    她被他一喊,也不再出聲,雙眼緊閉著,眼淚順著相同的痕跡,一波波流下。

    他看著她默默流淚,想抬手去擦,沒想到她自己快速從被子裡抬起手,胡亂一抹,抹得蒼白的臉頰一片水痕,人卻笑了,吐出一口氣,轉過身背對他,還幫自己蓋好被子。

    「我要好好睡一覺。」她說,聲音很輕快。

    他沒吭聲,她也沒再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安靜的房間裡他清楚地聽見她均勻的呼吸。

    點滴打完,他按鈴叫護士來拔針,護士推了護理車進來,順便幫她測量體溫。

    護士叫了她幾聲她也沒醒,睡得安穩深沉,他過去幫護士把體溫計放在她的腋下,仔細地看了她兩眼,她並不是裝睡。

    中年護士苦笑,等待測量結果的時間裡,沒話找話的對站在一邊的柯以勳說:「現在的年輕人心放得滿寬的,剛掉了孩子還能睡得這麼安穩。」

    柯以勳垂下眼,她說過……她太累了。

    他開車回家拿住院的生活物品,臨近半夜,周圍和房子裡都異常安靜。

    鐘點傭人要明天上午才會來,房子還沒收拾過,他愣愣地看著大理石地面上的血跡,黯紅的血點隔幾步一滴,一直綿延到樓上。

    他猛地皺眉一甩頭,孩子已經沒了,多想無益。

    故意忽略,他快步跑上樓。

    因為走得匆忙,葉染房間的燈還開著,房門大敞,門口的血跡更密,他的心一絞,木然地走過去。

    浴室的門也開著,門口的血跡被擦過卻沒擦乾淨似的,漫成很大一片乾涸的痕跡,拖行向放電話的床頭櫃。

    他艱難地深吸一口氣,好像看見她疼得站不起身,滿身是血地爬向電話的情景。

    她的電話,沒打給他。

    他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爸爸,她為什麼不打給他?他一陣惱怒,分不清是因為心痛還是失望。

    他握緊拳頭,一直以來,他都以為她是想用孩子換回店面,卻從沒想過,她想換的……

    也可能是他的心。

    他的猜忌、他的冷漠把她和孩子越推越遠,終於失去!

    他想起她的笑臉,想起她站在窗前對他一直揮著的手,想起他不經意間抬眼看見的,她臉上的落寞。

    這些……竟然比她的眼淚更讓他的心陣陣刺痛。

    他看見她放在梳妝台上的兔子髮飾,那幼稚的卡通造型突然讓他意識到,她也不過才二十一歲。

    他可以不愛她,但對她……他似乎過分殘酷了,把她想得太過堅強、太過複雜。

    他收拾了東西,開車趕回醫院,愛她……現在可能還不行,他能做到的,只是盡量對她好一點。

    昏沉的睡眠中,葉染覺得肚子輕微絞痛,腰像被電到似的一麻,意識開始恢復,她覺得腿間濕熱,似乎又有大量的經血流出。

    腦子還有點迷糊,她只覺得自己和平常一樣是月經來了,快速地起身準備衝到洗手間去處理身上的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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