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夏喬恩
「包子蒸好了嗎?」不過須臾,火紅人影已砰的一聲推開大門,挾著片片雪花衝入書肆。
「蒸好了。」管事轉身答道,同時自抽屜裡迅速拿出另一本帳本和算盤。
接著兩人還沒來得及多說一句話,就見大批官兵在市令的帶領下,將書肆圍了起來,惹來不少百姓側目和圍觀。
火紅身影若無其事的轉過身,抬手撥下罩在頭頂的斗篷帽兜,露出一張光艷逼人的小臉,對著門外的大陣仗露出笑容。
「唷,這不是市令大人嗎?」她看著那領兵走在前頭、嘴臉刻薄的老男人。「一大早帶那麼多人來我這小書肆,莫非是要替我捧場不成?」她故作無知,說話的同時還順手拂了拂袖上雪花,動作既優雅又迷人。
「花矜矜你少裝模作樣,本官接獲線報,說這間書肆藏有大批禁書。」市令冷聲直呼她的閨名,聽那語氣彷彿與她有什麼深仇大恨。
「禁書?」她無辜眨眼,極為有禮的不恥下問。「敢問市令大人,您說的禁書是指……」
「當然是指春宮圖、裸女畫、淫俗小說、敗德文章!」市令答得咬牙切齒,彷彿那些東西是萬惡之首,只要一發現,就該立刻焚燒消滅。
但矜矜心想,眼前的男人最想消滅的恐怕是她。
「原來如此。」她巧笑倩兮,受教地點頭。「多謝大人替我回答,只是您如此清楚那些東西,莫非是看過不成?」她話鋒一轉,故意戲弄他。
市令一愣,沒想到她話中竟藏著陷阱,當下氣得臉紅脖子粗。
尤其當圍觀的百姓也發出竊笑時,他更是恨不得立刻將這間書肆剷平,但礙於權限,他只能對身後的官兵發出命令!
「給我搜,狠狠的搜!非給我搜出東西來不可!」
所有官兵似乎有一瞬間的遲疑,但最終還是奉命進入書肆搜查。
「花姑娘,得罪了。」領兵的統領在經過矜矜身邊時,低聲道了歉,實在不願與京城首富之女作對,偏偏卻無法抗令。
花矜矜柳眉一挑,沒有多作回應,只是隨意揮了揮小手要他自便。
見到她應允,就定位的所有官兵們,才敢「輕手輕腳」的動手搜查。
眼看小小的書肆裡擠滿了官兵,書肆管事卻是一點也不慌亂,反倒從容不迫的替矜矜備好一張鋪著白狐皮毛的紫檀椅和一杯上等好茶,讓她能夠愜意的坐在門邊,欣賞市令那張幾乎氣歪的老臉。
矜矜喝了口熱茶,感受熱度涓滴蔓延,暖了她一身,貪戀熱茶溫暖,她隔著鹿皮手套握住熱燙的陶杯,這才又笑咪咪地開口——
「市令大人,這外頭天寒地凍的,不如進來喝杯熱茶吧?」她慵懶靠向同樣套著白狐皮毛的椅背,一雙小腳不過往前一伸,管事就迅速拉來一張矮凳,讓她舒適的墊著雙腳。
只可惜門外的市令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死命盯著那些搜查的官兵,就等著搜出她的把柄,將她扔進地牢。
「不過話說回來,五日前您似乎才剛領兵來過,這陣子來您彷彿對我這間鋪子情有獨鍾哪。」矜矜也不勉強他,紅潤小嘴始終噙著美麗卻狡猾的微笑,老神在在的窩在暖椅上。
雪花紛飛,更多百姓圍觀看戲,只可惜大批官兵搜了老半天,卻始終搜不出個所以然,眼看風雪逐漸加大,圍觀人群再也忍不住竊竊私語,甚至暗中開賭這次的官民大戰會是誰輸誰贏。
畢竟早在這間「無名」書肆開張以來,就「出名」的惹人注目。
京城裡幾乎所有人都曉得這間書肆不乾淨,除了販賣紙書筆墨,裡頭還公然販售令人臉紅心跳的禁書淫畫,然而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那些禁書淫畫,幾乎全出自於眼前光艷逼人、身為京城首富之女——花矜矜的手筆。
聽說當季最新力作——《那幾家男人一起幹的好事》,內容火辣,甚至佐以寫實春宮圖刺激感官,讓人臉紅心跳、遐想無限,才上市十日便銷售一空。
市令必定是聽到了風聲,這陣子才會頻頻帶兵來查。
「回稟市令大人,書肆裡並沒有任何可疑書冊。」一刻鐘後,帶兵統領終於大步走出書肆,低聲向市令回報消息。
「這怎麼可能!」市令頓時變了臉色,氣急敗壞地大罵。「你們這群飯桶究竟是怎麼辦事的?這間書肆一定有問題,裡頭一定藏著不乾淨的東西,找不到東西就往帳本上找,一定會有蛛絲馬跡!」
「卑職已翻過帳本,也核對過帳目,並沒有什麼不對。」官兵統領忍著氣,盡量別讓自己的態度顯得不恭。
「不可能,再給我搜!若是真搜不出東西,當心我向縣令參你們一本,告你們辦事不力!」
市令氣勢凌人,惡狠狠的威脅,不料所有官兵卻是面無表情的停下動作,再也不願費力演戲。
他們當然曉得這間書肆不乾淨,而且就連縣令也曉得,但那又如何?
花家是京城首富,多年來樂善好施,每年出錢造橋鋪路、廣施米糧,不知救濟多少窮苦,大獲當今皇上讚賞,御賜匾額封之「行善之家」,就連各地縣衙也受到不少關照,就算花矜矜公然違法販賣禁書,又有誰願意為難?
何況繪製、販賣禁書是大罪,可熟知內情的都曉得,那些禁書賣的就是高官富賈、皇親貴族,甚至連宮裡也有人愛。
正因為背後有人撐腰,花矜矜才能在天子的地盤上公然犯法,開業三年而始終屹立不搖,這道理誰都明白,偏偏這食古不化、芝麻市令非要多事。
他恨不得找花矜矜麻煩,他們當差的可沒那個膽!
第章(2)
「市令大人,我想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我家小姐不可能犯法的。」
就在氣氛趨於緊繃難解之際,一抹低沈嗓音無預警地穿透片片雪花,溫溫的、徐徐的傳入眾人耳裡。
所有人迅速轉頭,只見一名健碩高大、粗獷剛毅的男人走到市令身邊,恭敬作了個揖。
那是花府總管柴騫,自十五年前被花矜矜救回一命後,就留在花府做事,這些年來花府裡所有大小事,甚至底下各項生意都靠著他幫忙打理,為人謙遜、能力卓越,沒有人比他還可靠。
每次市令來找碴——
事實上,花矜矜每次捅樓子時,都是靠著他擺平的。
「怎麼不可能!」眼看柴騫公然為花矜矜說話,市令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誰都知道你家小姐公然販賣禁書,無恥至極,花府卻利用關係處處包庇她,壓根兒就是助紂為虐、敗壞風俗……」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什麼難聽的字眼全出來了,就連花家二老也難逃被咒罵的命運,可身為始作俑者的矜矜,卻依舊愜意的坐在暖椅上笑著,甚至笑得更加燦爛了,下一瞬間,她忽然抬起手中的陶杯,朝著市令的腦袋瓜扔去。
所有人幾乎是同時瞪大了眼。
眼看陶杯穿過雪花,眨眼間就要砸上市令的腦袋,背著矜矜說話的柴騫卻無聲無息的探出大掌,精準接住那差點成為凶器的杯子。
「總之那女人膽大妄為、傷風敗俗,簡直就是不要臉,將來誰要是娶到她誰就倒霉!」市令渾然不覺自己差點腦袋開花,反而加重語氣,惡毒地作出結論。
而始終悶不吭聲的柴騫,也終於打破沉默——
「市令大人。」他恭敬稱呼,剛毅粗獷的臉龐讓人瞧不出任何心緒,唯有那雙深邃黑眸凝著比冰雪還要凍人的光芒。「我家小姐乃是金枝玉葉、千金之軀,並非人人都能高攀,還請市令大人莫下妄言,誣蔑了我家小姐名聲,否則誣蔑之罪可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
他的嗓音低沈溫和,語氣不疾不徐,可大掌卻驀地用力一握,喀地一聲,將手中陶杯捏成無數碎片,幾片碎片自他的掌間迸射疾飛,但更多碎片卻在掌心裡化為細粉,從指縫間流瀉而下,看得所有人瞠目結舌、膽顫心驚。
「畢竟人和杯子都是很脆弱的,大人您說是嗎?」他慢條斯理的繼續說著,看著那張刻薄嘴臉瞬間刷白,失去了聲音。
「一切都是誤會,對吧?」他意有所指地重複問。
市令睜大眼,驚懼瞪著他凜冽的眼神。
「不是嗎?」深邃黑眸微的一閃,變得更加冰冷了。
「當、噹噹噹……當然是誤會……」前一刻還囂張破口大罵的市令,結結巴巴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既然是誤會,那這兒就不煩勞您辛苦了,請讓草民送您回去吧。」柴騫拱手又作了個揖,接著才擺出請的動作,從頭到尾都是那麼彬彬有禮、恭敬謙卑。
只是市令早已被嚇得頭皮發麻,哪敢真的讓他護送?
在圍觀百姓的訕笑聲中,只見他迅速往後退去三大步,非常狼狽的對著所有官兵大聲斥喝。「你們還杵在那邊做什麼?還不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