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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湛露

    「但是我現在益發不敢相信身邊的一切了。太子哥哥、二哥……都消失得太快……還有父皇,如果我失去了他,又失去你……我該怎麼活?」

    鸞鏡輕歎著摀住她的嘴,「九歌,你想得太多了,身為未來的女皇,你不該這麼多愁善感。」

    「所以我不想當這個女皇啊。我希望是你來當。」她的黑眸中除了哀傷和遺憾,還有很多的困惑和不解。「鏡,你有太多才華,又好像有很多我未知的謎,我不想知道謎底,只希望你能一直守在我身邊。我只要你在此刻跟我保證這一點。」

    「我保證。」他緊緊地環住她的腰,感覺得到身下的她不住地發抖。是因為天冷衣單,還是因為眼前的這一切對於久居深宮中的她,來得太過突然、太過殘忍了?

    他努力的將自己身上的熱度傳遞給她,為她平息所有躁動的不安和憂傷。

    鸞鏡一步步地走進宮去,周圍都是見著他的軍隊而驚恐不已的太監、宮女,但他依然像平時一樣,有如閒庭散步般,悠然地和大家微笑點頭致意。

    「皇后娘娘現在在哪裡?」他招手叫過一個小宮女,柔聲問。

    宮女結結巴巴地回道﹕「在、在乘風殿。」

    「陛下呢?」

    「我、我不知道,好多天沒有看到陛下了。」

    他點點頭,然後朝乘風殿的方向走去。

    乘風殿的門口有一排士兵,這是鳳星桐留在這裡看守皇后的,現在這些士兵面對巨變,都茫然無措地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

    「各位辛苦了。」鸞鏡卻對他們寒暄似的笑著,「我要進去看看皇后娘娘,請各位讓個路。」

    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識時務的讓了路。

    走進乘風殿的宮門,一柄長劍就抵在他胸前。

    他低頭一看,居然是雲初濃手持長劍,立在他面前。

    「外面的暴亂已經平息,太子妃可以不必再這樣戒備了。」他伸出手,想撥開她的劍,但是她的手一抖,劍尖在他的手背上劃出一道血口子。

    鸞鏡再沒有動一根手指,兩人面面相覷,雲初濃幽幽說道﹕「王爺,你這次回宮很威風嘛,和您逃跑出宮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他不冷不熱的說﹕「我能活著回來,要多謝太子妃相助。」

    她冷笑,「你是想說,我們倆是拴在一起的一對螞炸,飛不了你,也跑不了我的,是嗎?」

    「這樣粗俗的民間諺語,太子妃竟也知道?」鸞鏡轉了話題,「不知道陛下現在的情形如何?」

    雲初濃盯著他的眼,問﹕「你希望他活著,還是死了?」

    他沒有立刻回答。

    如果鳳皇活著,他最終還是難逃一死。如果鳳皇死了,對於他來說是最大的安全,但是……他不想看到九歌的眼淚。

    雲初濃始終盯著他的神情,等了許久,忽而領略了什麼,又冷笑說﹕「你不必擔心什麼,他還活著,卻如同死了一樣。」

    他皺起眉,「此話怎說?」

    「他現在躺在床上,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如同一具活死人。」

    鸞鏡輕輕吁出一口氣。

    「放心了?!你要怎樣謝我?」

    他看了眼依然停在胸前的劍尖,又看了看她,笑問﹕「你想我怎樣謝你?」

    「做出這樣的事情,我已經不想留在宮中了。鏡,帶我走!離開皇城,去天涯海角都可以。」

    她急轉直下的要求,讓他的笑容斂了幾分,柔聲道﹕「太子妃不必著急,等女皇登基,江山平定,我可以送您出宮,找到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為太子妃安頓——」

    「我說的不是要你送我走,而是要你跟我一起走!」她從齒間擠出的句子裡帶著極大的掙扎,「鏡,我為你做了這麼多,而你,卻還是要留在她身邊嗎?」

    「是的。」

    鸞鏡不假思索的回答,讓雲初濃所有的期盼都化為虛無,她陡然撤劍,再也不想和他有更多的糾纏,平靜地說﹕「好吧,那就隨你。皇后娘娘就在殿中,你現在可以去邀功請賞了。」

    「等一下。」他叫住想離開的她。

    雲初濃陡然一回頭,陰冷地問﹕「怎麼?難道要殺我滅口?」

    他遲疑一瞬,歎了口氣輕聲說﹕「濃兒,我希望你以後可以過得好,不要再為別人而活了。我,不值得你的真心,我是個身背罪孽、雙手染血的罪人。」

    她的笑容有些淒苦,「難道我不是嗎?所不同的是,你還有人愛,而我……只有孤獨一人。」

    鸞鏡什麼也無法回應,只能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心中湧動著一股難以名狀的傷感。

    這個女人,他利用過、同情過,也被她救過,如果她沒有愛上自己,她可以平安幸福地過完這一輩子吧?!

    如今,她死了丈夫,身藏弒君大罪,接下來的人生,她要怎樣度過?

    他想得出神,連闖入一個人都沒有留意到。

    對方直接撞進他的懷裡,驚呼道﹕「鏡,你的手在流血!」

    他這才想起手背上還有一道傷口。這傷口不深,只是很長,看起來有些可怖。

    他也意外低呼,「九歌,你怎麼也進宮了?」

    「你進來這麼久,我不放心,還是進來找你才放心。你看,我不在你身邊一會兒,你的手就受傷了。是誰傷你的?外面那群混帳嗎?我要他們的命。」

    鸞鏡用帶血的手拉住她暴躁衝動的身形,一笑道﹕「兩軍交戰誰都難免受點傷,你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裡?這傷和外面的人無關,他們沒有為難我。」

    「那是誰?」

    他沒有回答,因為內宮門口出現皇后顫巍巍的身影。

    「九歌,是、是你嗎?」她顫抖而驚喜的聲音打斷兩人的對話。

    九歌的眼中霎時浮現一層濃濃的水霧,她叫了一聲,「母后。」然後撲向皇后的懷中。

    鸞鏡抬起受傷的手,伸出舌尖輕舔了一下血潰。這種腥膩的味道似乎注定要陪伴他一生啊。

    許多年前,他從一處高崖墜落,幾乎死去。那時,這股血腥味就繚繞在他身邊,整整一個月都不散去。

    不久前,雲初濃用匕首刺傷他的胸膛,他又一次聞到血腥膩昧,那時候他認為,這味道是一種決裂,也是一種心傷。

    今天,他第三次聞到這熟悉的氣息。這次,它帶來的是什麼?是煥然一新的未來?還是遙不可測的變數?

    景新三十二年秋初之際,震驚鳳朝的景新之亂以二皇子被殺為結局,轟然開場,又轟然落幕。

    這一次由皇太女九歌公主指揮,抓捕了跟隨鳳星桐的亂黨一百二十七人,但是九歌並沒有把他們全都治罪,她以令人吃驚的寬容態度釋放了大部分的人。她的理由是——鳳朝還要繼續,仇恨毋需蔓延。

    就在這一年黃葉掛滿枝頭的時候,因為鳳皇病重不能主政朝事,以鸞鏡王爺為首的皇親貴族、文武群臣,連上三道請表,力請九歌公主盡快登基稱帝,穩固江山。

    九歌再三推辭,終於勉強答應。

    當黃葉飄落,冬雪將至的時候,鳳朝舉行了盛大的登基大典。

    九歌遂成為鳳朝歷史上的第一位女皇,國號改為「鑾境」。

    第8章

    鸞鏡已有許多天沒有好好休息了。

    九歌這位女皇算不上懶惰,只是不夠用心。登基之後,她上朝歸上朝,實際上下朝之後,國事都交給他處理。

    若不是他堅持反對,她甚至想封他一個「攝政王」的頭銜。

    「攝政王是在國主年幼、不能主政時,迫不得已而立的一個王位,現在你都十八歲了,再立攝政王就成了笑話。」

    九歌只好悻悻然地放棄這個念頭,而她的逃避職責也害了她自己。

    鸞鏡天天忙於政務,實在抽不出時間和她見面說話,她也不好公然將他留宿在皇宮內。兩人聚少離多的情況,使得她非常煩惱。

    「你若是多用點功,你我都會有好日子過。」累得只能靠在軟榻上看奏折的鸞鏡如此說道。

    九歌趴在他身側,手指摸著他的額頭,心疼地說:「唉,看來世上沒有清閒日子可以過,如果當初我繼續當公主,就讓二哥去當這個皇帝……」

    「那你我不會有今天。」他笑著推她一把,「行了,你忘了今天有外國使節要來見你嗎?你該去應付一下,別賴在我這裡。」

    「那今晚和我一起吃晚飯。」她走時下了道「旨意」。

    「倘若這些奏折看不完,我就只能抗旨了。」鸞鏡苦笑打趣。

    她對他聳聳鼻子,做了個威脅的手勢,然後走出殿門。

    過了片刻,有名宮女在門口稟報,「王爺,太后娘娘想見您。」

    鸞鏡抬起頭,只見皇太后已站在宮門口了。他連忙站起身,謙恭地微笑長揖,「見過太后娘娘。」

    皇太后無聲無息地走進來,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此刻的沉寂使得四周的空氣彷彿都變得凝滯。

    「鸞鏡王爺,」皇太后輕聲開口,聲音冷淡至極,「如果我請你離開九歌,你要什麼樣的條件做為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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