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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湛露

    正在他出神的時候,忽然聽到高台上傳來一聲高喝——

    「星桐!在你妹妹的壽宴上,不要再談這些事來煩人了,下去!」

    鸞鏡和眾人看過去,只見鳳星愉和鳳星桐兄弟倆怒氣沖沖地看著對方,鳳星桐雖然表情不甘,但又不敢得罪鳳皇,只好悻悻然退開,此時鳳星愉急急地和鳳皇又小聲說了幾句什麼,但鳳皇只是擺手搖頭,示意不要再說下去了。

    鳳星桐退下,經過鸞鏡的身邊時低聲說﹕「太子已經被我說動,但父皇不准。」

    他只簡潔說了這一句,旁人看來兩人是擦身而過,沒啥異狀,但鸞鏡已明白高台上發生什麼事了。

    看來應是邊疆有戰事傳來,鳳星桐激太子出征,顯然太子中計,卻被鳳皇阻止。

    但難道他苦心安排的這場戲就要這樣收場了?哼,那豈非讓人失望?!

    當太子也退下,來到他身邊時,他略微上前低低說道﹕「太子殿下在怕什麼?」

    鳳星愉腳步凝滯,側目盯著他,「你說什麼?」

    他含笑抬頭,「都說大丈夫當建功立業,戰死沙場。殿下是萬金之軀,當然不該以身犯險,只是殿下今年二十四歲,尚不曾走出這片皇城吧?以這樣的見識胸襟,日後怎能一統鳳朝江山,德服萬民?」

    鳳星愉臉色慘變,怒道﹕「此事不需要鸞鏡皇叔操心!不要以為你賑災一趟就是功臣了,早晚我會做些驚天動地的事情讓你們看看!」

    說完拂袖而去,旁邊的嬪妃們都感覺氣氛有些不對,紛紛停杯停著,互相打聽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但是沒有人知道其中緣故。

    次日清晨,一道緊急消息傳到宮中,震動了整個鳳朝!

    太子鳳星愉,深夜私自調軍三萬,出城去了。

    鳳皇大為震怒,下令立刻將太子調回來,一連發三道金牌嚴令太子返回。

    但沒想到太子一意孤行,率軍直奔衛城,那裡是距離大氏國最近的一片海域,也是大氏國剛剛率置侵犯鳳朝之地。

    鳳皇見無法召回太子,便下令立刻增援,務必把太子平安護送回宮。然而事態的發展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就在鳳星愉剛剛趕到衛城的時候,他竟被已經拿下衛城卻偽裝成鳳朝士兵的大氏國兵卒圍捕,死於亂箭之下。

    他的剛愎自用、心胸狹窄,終於害了他……

    本該是百花齊放的鳳朝皇宮,此際被一片素白的顏色替代,若非四周的蔭蔭綠樹還能透出春意,這情此景會讓人誤以為又回到了冬天。

    九歌紅腫著眼睛從鳳棲殿中走出來,她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好好吃飯了。自從太子哥哥遇害的消息傳來,父皇母后相繼病倒,她兩頭奔波,自己也瘦了一大圈。

    昨夜起,母后幾度哭得昏厥,她整整陪了一宿,一大早,又被叫到鳳棲殿。她本以為是父皇有什麼話要交代她,但是父皇只是握著她的手,默默垂久久無語。

    她感同身受,父女就這樣相對垂淚了一天,直到黃昏,有大批的朝臣再三懇請拜見鳳皇,她才得以暫時離開。

    只是走出鳳棲殿門時,她覺得頭暈眼花,差點要摔倒在地上。

    身邊一道雪白的人影適時走上前,扶住她,悄聲說﹕「九歌,你要挺住。」

    她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鼻音很重地問﹕「鸞鏡皇叔,你能不能帶我離開這裡?」

    「你要去哪兒?」

    「哪裡都好,我只想暫時離開這裡。」她脆弱地低喊著,「我不想再看到這片白色了。」

    這種漫天漫地的慘白,和冬日裡映人滿眼的瑩白完全不同,置身其中,她覺得好壓抑、窒息,她只想逃,逃得遠遠的。

    鸞鏡本來是跟著眾臣一起入宮的,但是看到九歌憔悴的樣子,他再也顧不得入內面聖,扶住她的肩膀,柔聲說﹕「去我那裡坐坐吧,好歹,我能給你一杯熱茶。」

    他不是將她帶到清心苑,因為此時此刻九歌不能離開皇宮內院,更不能離皇上皇后太遠,他帶她來到鶯和院。他雖然不住在這裡了,但此處仍是歸給他的。

    這裡的陳設比之以前更加簡單了,幾名留守的宮女看到他們到來十分詫異,鸞鏡只是簡單地吩咐,「準備一壺熱茶,再看看御膳房有沒有點心飯菜之類的,拿一點過來。還有,派一個人到鳳棲殿守著,如果陛下要找九歌公主,就回來這邊通知。」

    九歌任憑他去佈置,自個兒四肢無力地靠他攙扶,他將她帶到屋裡床榻邊。

    「你想躺一下,還是坐一坐?」鸞鏡低柔的聲音問。

    「我坐一坐就好,母后那裡還需要我,我不能睡著。」她雖然疲倦,但是很堅強。

    鸞鏡的手指輕撫著她眼角,「九歌,你好像長大了不少,懂得為別人著想了。」

    她無聲地苦笑了一下。「是嗎?可我但願自己不要長大,因為長大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片刻的沉寂之後,她表情僵木地開始說﹕「太子哥哥出皇城之前,我本來一直還在為他給我張羅親事的事情和他鬥氣,還有之前他要你去賑災,氣得我好多天都不理他,我也都沒有給他一個好臉色。現在想來,我真的很懊悔!」

    「太子哥哥對我一直是很好的,從小就很疼愛我、護著我,雖然他沒有像二哥那樣做人圓滑,但他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人……」

    鸞鏡輕輕擁著她,靜靜地聽她說,一雙手有節奏地輕拍著她的後背,像是哄著個孩子一般。

    「我的脾氣實在是很壞,能容得下我的人沒有幾個。我知道宮裡人是怕我多過喜歡我,因為他們沒有我在父皇面前那樣有地位,只有太子哥哥,他的得寵、他的地位都遠勝於我,然而他還這樣讓著我,他真的是一個好哥哥……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離開我。剛才父皇歎著氣對我說﹕「九歌啊,你信不信一語成讖這句話?當初你在還鳳寺,說他當不了皇帝,結果,他真的就當不了皇帝了。」」

    說到這裡,她渾身輕顫了一下,「真的是因為我的那句話嗎?難道真的是我咒死太子哥哥的?」

    「太子之死與你無關,你毋需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徒增困擾。」鸞鏡柔聲安慰,「各人有命,他命中注定只能做太子,當不了鳳皇,若要怨,只怨他一時衝動,走錯這一步。」

    「可是,我怎麼想都覺得我有錯,有天大的錯……」九歌說到這裡時,早已清淚橫流,「我一看到父皇母后那傷心欲絕的樣子,就覺得我好像是罪魁禍首,是個災星。我不該用那句話咒他的,甚至不該辦那場壽宴,這樣太子哥哥也不會和二哥吵架,他也不會在急怒之下貿然出征。以前太子哥哥老說我是個麻煩精,其實,我是他的命中煞星……」

    她叨叨不斷的都是自責,鳳皇和皇后的悲傷已經完全感染了她,讓她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鸞鏡心疼不捨,明白言語的勸慰安撫不了她,於是抬起她小巧的下顎,在她額上烙下輕輕的一吻,沉聲地說﹕「九歌,你這樣給自己扛上有罪的枷鎖,知不知道我會很難過?」

    額上的溫度讓她陡然一愣,呆呆地抬眼望著他,久久才回過神來。

    「鸞鏡……皇叔……你、你剛才是親了我嗎?」

    他輕歎道﹕「是,這是我犯下的一個重罪,但是倘若能讓你清醒一些,我不在乎讓罪再重一些。」

    驀然間,他托住她的下額,雙唇柔柔地覆蓋在她的紅唇之上。

    這一吻的熱力,如陡然衝入她心底的激流,讓她全身一震,所有的神智都在瞬間被沖得七零八落,只剩本能回應。

    吧渴的唇也許是因為渴盼了太久,所以當他的舌尖衝破她的齒關,觸到了她柔軟濕潤的丁香時,就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幼苗一樣,拚命地鑽營汲取,甚至忘記了喘息,顧不上呻吟。

    鸞鏡大概也沒有預料到她的反應會這樣熱烈,原本是處於主導地位的他竟然被她帶動地傾倒身子,一下子重心不穩,倒在床上,將她壓在身下。

    陡然改變的姿勢,終於讓兩人喘息著清醒過來。近在毫釐的對視和呼吸,讓他們都看清了對方眼中的自己是怎樣激動的情緒。

    九歌細細地望著他的五官,喃喃道﹕「我以為,我這輩子等不到這樣的一刻……你會永遠只做我的皇叔。」

    鸞鏡的聲音好像歎息,又好像呻吟。「邁過這一步,我們可能會萬劫不復。九歌,我不該拖累你,你現在逃離,還來得及。」

    「不!」她激動地緊緊抱住他,「我不會逃的!我一定要留在你的身邊!鏡,你是我的!」

    「我是個不祥的人,會給你帶來無窮的煩惱和危險。」他的聲音飽合痛苦壓抑,刺入她的心裡。

    什麼煩惱和危險,她才不在乎呢!只要有他在身邊就好,只要他會是她的就好!她全然不顧他的警告,此時此刻,這種巨大的悲喜交加讓她根本無法讓理智作主。「我不在乎!我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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