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千尋
不管了,他今日先上一趟查家,探探查老爺的口風再說。
手指輕撥琴弦,一挑一勾,溫柔弦音迴盪在空中,那是雨兒。
查夫人想盡辦法替晴兒請來畫師、琴師和夫子,想養出一個琴棋書畫樣樣出色的女兒,沒想到晴兒對這些沒有半點興趣,她同查老爺一樣,最愛那閃閃發亮的金錠、銀錠,可見得「父女天性」這話半點不錯。
結果晴兒所有的才藝都學了個半吊子,反而是旁聽的雨兒學得十足十,晴兒常笑說,兩人該對調一下,雨兒當小姐,晴兒做丫頭,這才合適。
「雨兒、雨兒,小姐呢?」
雨兒停下琴聲,走到門邊,問話的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頭翠兒。
「小姐讀了一會兒書,倦了,在睡覺。」她下意識望一眼微微隆起的床被。
「都什麼時辰了還睡,咱們快幫小姐打扮打扮,四皇子來訪,老爺夫人正在前廳接待呢。」說著,翠兒飛快往屋裡走。
「四皇子?」
他是為那日大街上的事情而來嗎?為什麼?難道那日匆匆一晤,他便已為小姐傾心?念頭閃過,心不安地跳著,糟糕,她的強出頭,害慘小姐了。
「是啊,你快點,夫人催著呢。」
她得趕緊辦好事,那個四王爺俊得很,從沒見過那樣英氣勃發的好看男人,府裡許多丫頭都擠到前廳看呢。
翠兒加快腳步往內室奔走,走到床邊就要扯開被子,雨兒拽住翠兒,急道:「不行,小姐受了風寒、不能見客,你去回了夫人。」
「你少唬人,這話連我都騙不過。早上我還見小姐活蹦亂跳,吃個早飯還嘰哩呱啦講不停呢,快快快,手腳麻利點,四王爺可是專程為小姐來的,說不定,小姐會成為將來的王妃呢。」
想到前日,於家二姑娘入選消息傳來,那家子的奴才、丫頭一個個眼睛全長往頭頂上,見了人那副跩樣,想起來她心裡就有氣,要是她們家小姐能成為王妃,可不讓於家那群囂張的傢伙眼紅死了。
她急忙推開企圖阻撓的雨兒,一把拉起棉被……
空的?她轉頭,怒視雨兒。「說!是怎麼回事?」
唉,能是怎麼回事?就和那個三爺到處遊玩去了啊……
雨兒隨翠兒進大廳回話,她刻意把頭垂低,不教人看清容貌。
「雨兒,小姐去了哪裡?」夫人凝聲問。
查老爺不愛晴兒入宮,查夫人可是樂意得很,當初知道丈夫做的那事兒,她氣得幾日不說話,沒想到今日四王爺親自上門,再度燃起她一線希望。
「大雜院的奶奶生病,小姐請大夫一起過去看看。」
「小姐出門,你怎沒跟上?」夫人急得直跳腳。若是碰到壞人可怎麼辦才好,老爺不是要她隨時隨地跟著小姐嗎?
她問得雨兒語塞,垂首無言。
查老爺出面緩頰,對閱熙說:「四王爺,真對不住,那個大雜院上上下下二十幾口老弱婦孺,是晴兒給安頓下來的,所以她時常過去探望。」
「查姑娘能體民所苦,果然是大家風範。」
「四王爺客氣了,晴兒性子野,成日在外頭跑,哪有什麼大家閨秀模樣,我只指望她,將來招個不管束她的平凡夫婿,平平安安過一輩子罷了。」
查老爺話中有話,他想表明態度,這出鳳求凰,查家不想陪著四王爺演下去。
可閱熙豈是好擺平的人物,他淡淡一哂,問:「查老爺便是為此賄賂地方官,將查姑娘自選秀名單上消去的,是不?」
賄賂?這二字聽得查老爺心驚膽顫,為兩江水患之事,朝裡朝外不曉得處決了多少行賄之人,現在當官的一聽見「賄賂」二字,誰不急急撇清。
晴兒自選秀名單刪除這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若四王爺成心抖出來,查家哪裡有好果子吃。
查老爺緊皺眉頭,暗暗叫悔,他早該罷官回家專心當個好商人的,都是為那層風光皮面,捨不下讀書人身份,才會害了女兒……
他苦著臉,拱手相求閱熙。「請四王爺體恤,晴兒實在不適合進宮啊,她那副火爆脾氣,走到哪裡都要點上幾把火,查家就這麼一個女兒,還指望著她給我們兩老送終,實在、實在不敢盼她……出人頭地啊。」
閱熙大笑,在查老爺眼裡進宮真是「出人頭地」?在別人眼裡,或許是,在他眼中,未必。
說到底,查老爺是聰明人,知道皇家飯碗難端捧,想給女兒選條順遂道兒走,若是他沒碰上晴兒便罷,可他就是碰上啦,既是有緣有份的兩個人,他就不能讓查老爺稱心如意。
「查老爺,你不明白本王的脾氣,本王便是喜歡查姑娘那副火爆的坦率性子,我閱王府地大、屋子牢,用的全是上好的料兒,不怕她到處點火。儘管違背查老爺的心意,我看……查姑娘恐怕還是得出人頭地一回。」他起身笑道:「勞煩查老爺轉告令嬡一聲,五日後未時定然再訪,還請查姑娘撥冗相見。」
閱熙轉身離開查府,臨行望見了縮在門邊的雨兒,心裡老覺得她熟悉,卻想不出來曾經在哪裡見過。
查老爺按照禮數送閱熙出府,但一路上憂心忡忡,眉頭打上十個、八個死結,看得閱熙忍不住搖頭。天下父母心吶,查老爺今夜大概要憂心得輾轉難眠了吧。
閱熙從不討好別人,他是事事只為自己設想、不管他人的四王爺,可是見著查老爺滿臉愁雲慘霧,肯定是很疼愛晴兒,這個想法讓他心軟。
他停下腳步對查老爺說:「我明白你的擔憂,可我能承諾你一句,事情不會像你想的那麼糟,我便是喜歡查姑娘那直率的仗義性子,我不會試圖改變她、控制她,我會讓她做自己喜歡的事。」
他的話熨平了查老爺的眉心。喜歡?莫非他們之間已經熟識,甚至許下承諾?
惠熙即將離京,一大清早晴兒飛奔到惠王府,看見府前已有幾輛馬車整裝完畢,等待出發。
劉公公發現晴兒,微微一笑,上前招呼一聲便轉身進府,不久,惠熙隨他身後走出門,見到晴兒,又快步跑到她面前。
他笑,笑得傾國傾城,害得魚沉雁落,白日無艷。
這種男人放出門,不曉得會沾惹多少桃花上門,會不會待災情穩定,一、二月後回府,王府裡便種滿桃花樹?
晴兒憂心忡忡地望著他,半句話不說,彷彿滿樹桃花已在眼前爭艷。
「你怎麼來了?」他握住她的手,將她帶到角落。
晴兒勉強扯扯嘴角,拉出一個不算笑的笑。「我有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
「我們家附近的於府,大老爺是個七品宮,二老爺是六品官,素日裡,兩房就常常私底下比較,最近大老爺的二女兒選秀選上了。」她的眼睛盯著他,一瞬不瞬,就怕一個別開眼,便是天上人間。
「很好,然後呢?」他回視她晶亮雙眼,那眼裡飽含著千言萬語。
「聽說燭花雙蕊必有喜事,那天他們家的喜鵲從早到晚叫不停,果然他們家二老爺的女兒也選上了。」
「的確是雙喜臨門,然後呢?」
「然後女兒出宮回府,準備待嫁。昨日兩位姑娘見了面,先是從頭到腳把對方打量一遍,再笑著互相恭維對方有多美麗、多溫良、多賢慧,一人一句輪番講,字字句句都是典故或成語,好像……」
「在炫耀滿肚子才華?」
「不,好像兩隻小貓在誇獎對方,誰長得比較像花豹。」
噗哧,他爆出一聲大笑,雙手搭上她的肩,猛搖兩下。「你腦袋被驢子踢壞了,一大清早跑過來對個即將出遠門的男人講這個。」
他那麼聰明,當然知道她想說的是:「雲渺渺、水茫茫,良人歸路許多長,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想說:「那日垂楊紫陌落城東,攜手處,遊遍芳叢,如今琵琶弦上說相思,明月在,彩雲歸」。
只是這些話太心碎,易教人愁腸百結,淚濕春衫。
「不能講這個嗎?好,那我講別的。大雜院的奶奶知道你要去災區,有幾件事一定得交代你,可你忙得沒空去大雜院看她們,只好托我轉達。」
「你說,我聽。」
「奶奶說,災民會搶紅了眼,不管對方是誰、是何等身份,她曾見過一個高頭大漢被幾個災民圍起來毆打,打得遍體鱗傷,身上的銀子全被搶了。」
「奶奶要我告訴三爺,進入災區後,千萬別穿得光鮮亮麗,有粗布衣就穿粗布衣,沒粗布衣就在衣服上縫幾個補丁。還有,銀子要貼身帶著,出門在外狀況多,最好把銀票用油布包了,再用布條層層纏在身上,才不會被偷。」
「另外,災區的水非得煮熟了才能喝,水患後多會發生疫病,藥材一定要隨身帶上,身子有點兒不對勁,要馬上召大夫來看,公事再忙也得吃飽飽,才有體力、風邪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