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千尋
「爸爸,凱拉丁星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嗎?你還要不要回去幫他們的國王?」女兒目光灼灼地看住他,非要他說出答案不可。
亦驊的直覺沒有錯,慈慈是他的女兒,亮亮招認了。堇韻的直覺也沒錯,慈慈的確有一雙「二哥的眼睛」,讓亮亮在無數孤單的夜裡得到安慰。
他識相地知道不該追問避孕藥的效果,並且很愉快自己有一個漂亮得像洋娃娃的女兒。
他在腦海裡迅速分析,對於亮亮向女兒解釋自己缺席的創意感到欣喜,因為她有充足的理由恨他,卻沒選擇讓女兒怨恨父親。
「我不必回去了,戰爭已經平息,周王也訓練好自己的部隊,可以保衛他國家的安全。」
「太棒了,爸爸不必回去了。」
「是啊,不必回去了。」他重複著慈慈的話,分神覷了眼身旁的女人。
她沒出聲反對,所以她並不介意自己留下來嘍?溫柔笑容浮上他臉頰。
「爸爸,告訴你一個秘密哦,我本來很害怕耶。」慈慈放下碗筷,走到父親身旁。
他彎腰把女兒抱到自己膝上。「害怕什麼?」
「害怕爸爸長得像大章魚、甲蟲,還是頭上有戴鐵面具的那一種。幸好爸爸很帥。我本來很擔心要是爸爸到幼稚園找我,老師和同學都會被爸爸嚇死。」
亮亮告訴女兒,她爸爸是外星人嗎?難怪一個爸爸憑空出現,慈慈不會覺得奇怪,原來她常常預想著爸爸回來的場景。
亦驊決定順著劇本演下去。「亮亮,你沒告訴慈慈我是地球人嗎?」他低頭對懷裡的女兒解釋,「爸爸有特殊能力,才會被凱拉丁星的國王聘請去拯救他們的星球。」
亮亮愣愣的搖頭。他這是在演哪一出啊?
「媽媽忘了說。」慈慈嘟嘍著。
「沒關係,以後你不用擔心了,爸爸和慈慈一樣是人類,不是外星人。」
「嗯。」慈慈用力點頭。「爸爸,你可不可告訴我凱拉丁星的啦?」
「當然可以。等吃飽飯,你想知道什麼,爸爸統統告訴你。」
亦驊端過女兒的小碗,一口一口地餵她吃飯。這是他從來沒做過的事,但從現在起,他會一一彌補。
這天,慈慈很晚才睡,因為爸爸的冒險故事太精彩,精彩到她捨不得入睡。不過她最後仍是安心睡著了,因為爸爸向她保證,明天醒來,爸爸就會在她的床邊,每天會繼續為她講故事。
童話小屋外頭,穿著睡衣的亮亮坐在鞦韆上發傻,對於白天發生的事,她震驚到現在尚未消化完全。
就這樣嗎?他進門、告訴慈慈「我是爸爸」然後大結局?
六年是一段很長的光陰,長到足以改變很多東西,她已不再是十九歲的懵懂年齡,也清楚人生不是只有愛情。
一路坎坷走來,她的確已經改變。
一件薄毯披上她肩膀,亮亮回頭,發現自己身後是那位凱拉丁星的大英雄。
「睡不著?」亦驊坐到她旁邊的鞦韆上。
她低下頭,用腳尖撥弄地上的小石子,默然不語。
「我明自我出現得太突然,你需要一點時間適應,如果——」
「二哥,我已經不是那個滿腦子都是愛情的小女生了,我不確定……自己想不想要回頭?」她打斷他說。
亦驊點頭同意。一如他也不再是那個表面溫和、實際上卻對愛情充滿仇視的男人,改變是所有人在六年光陰中都會發生的。
對於眼前的狀況,他已經夠滿意了,至少亮亮還願意叫他一聲「二哥」,願意讓他留在她的童話小屋裡,等明天天亮,繼續為女兒說精彩絕倫的冒險故事。
「我懂,就順其自然吧。如果把我當二哥能讓你安心,那我就用二哥的身份住下,用二哥的身份陪伴你和慈慈,好不好?」
這樣講起來有點諷刺,當年是他硬要以兄妹關係拉出界線,沒想到,現在想留在線後面的人,成了她。
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果真沒有人可以一輩子順利。
亮亮與他對望著。她能說不嗎?
在他對慈慈說自已是爸爸時,她沒阻止;在他承認自己是救星英雄時,她沒阻止;在他承諾明天醒來,慈慈就會看見父親在床邊時,她也沒阻止。是她自己一點一點默許了他的存在。
她沒回答,只是輕輕地歎息,過去的陰錯陽差,蹉跎光陰。
「二哥,大哥和果果好嗎?」
「公司裡大哥有果果幫忙,擔子輕了許多,還有閒暇作詞作曲,唱片公司說,有意讓大哥的曲子角逐金曲獎。」
「這樣很好。果然人還是需要做自己喜歡、擅長的事。」
「這是你一心希望的,不是嗎?」
「對,我很開心大哥可以繼續當他的音樂人,只可惜,我沒辦法參加他們的婚禮。」
他擰了擰眉心道:「他們沒有結婚。」
「為什麼?那麼多年過去了,難不成……果果又見異思遷?」亮亮想到這裡,一股氣便燒起來。果果答應過她,要好好愛大哥的。
「話想清楚再說吧。果果從來就沒有見異思遷過,那次離開大哥是因為她生病了。」亦驊提醒道。
「既然如此,為什麼他們到現在還不結婚?」
「因為你。」
「我?什麼意思?」
「他們決定在沒有找到你、沒有親眼看見你幸福之前,就不結婚。」
「什麼?哪有人這樣的?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不能混為一談!如果一直找不到我呢?難不成他們兩個人就要繼續空耗下去?」她抗議的說。把自己的幸福賴到別人身上太不道德了,她才不想當壞人,不想害兩個有情人無法結合。
「放心,反正我已經找到你了。」亦驊失笑。亮亮果然還是很在乎他們這群兄姐。
下午他打電話回台灣。告訴他們找到了亮亮,大哥、果果、堇韻聽了都高興得不得了,三個人搶著講電話,還限制他要在一個月內把亮亮帶回來。
可一個月怎麼夠?目前他只能當亮亮的「二哥」,他得做好長期抗戰的打算。
「不行,我要打電話給他們,果果很老了,不能一年一年拖下去。」
這種說法真傷人,幸好果果沒聽見。「我提過很多次了,但他們堅持婚禮時所有的親人都要到,有人不能參加,就暫緩舉行。」
「如果我一直不回台灣呢?」
「那就無限期延期。果果很固執的,當了幾年業務經理,現在的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可憐兮兮的小女人。她很強勢的,說到做到。」他苦惱地道。
言下之意是,如果她真的在乎大哥和果果的幸福,那她就得早一點回家?
回家啊……亮亮想起了那個大院子。她常和二哥坐在院子裡看星星、談心事;她想起那張搖椅,一張無條件容納她任性的椅子,搖啊搖,將她的壞脾氣搖入了夢鄉裡;她想起修剪平整的大草坪,柔軟不紮腳,每個下雨天,她都會衝進草坪跳舞,盡情宣洩心情。
有人說,喝過尼羅河的水,總有一天會再回到埃及。爸爸卻說,躺過我們家的草坪,生命便會和這個家有深刻聯繫——於是大哥躺了、二哥躺了、她和姐姐也躺了。那個下午,他們在草皮上翻滾嬉鬧,笑聲直傳天際。
夢裡想過千百回的家啊,等著她回去呢……
看著她寫滿思念的臉,他明白她想家了,想那群疼她愛她的家人。或許他們的關係曾經烏雲蔽日,但如今已然雨過天青,她確實該回家了。
他伸手拉住她的,她沒抽回,靜靜地享受他的溫柔。
他像小時候教她認字那樣,手指在她的手心上輕劃。她沒低頭看,但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感覺到——
他在她的掌心上,寫滿「我愛你」。
尾聲
亦驊開始用很多浪漫招式追求亮亮,他不是浪漫的人,有許多方法是從網路上抄來的,但就算不是原創,她依然被他的努力感動了。
上上個星期,他帶她和慈慈出遊,動作像個丈夫、行為像個父親,他寬寬的肩膀靠起來,也像個頂天立地的一家之主。
那天,他背著睡著的慈慈,一隻手牽著她,一家三口人慢慢地走著。他一點一滴告訴了她自己這些年的生活。
他是個事業成功的男人,除了擔任景麗的總經理外,也有了自己的軟體公司,那是他從中學時期就有的夢想。
受他誘導,亮亮也說了自己這些年的生活,她當單親母親的辛苦、新手媽媽的挫折,害怕孤獨的她,如何學會不畏孤獨。
她想念家人,卻認為沒有自己他們才能過得幸福;她有嚴重的罪惡感,認為自己剝奪他們和母親相處的快樂,自該還給他們一份寧靜……
她說到這裡時,他突地低頭吻了她,並且鄭重地告訴她,她是錯的。所有人都愛她,更從來沒有人怪過她。
上個星期下大雨後,他爬梯子上屋頂清除干葉子,不讓它們堵住排水孔,她在下面扶著梯子,等了好久,只等到他催促她爬上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