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湛露
「還能是誰?」令狐問君驚疑不已,「莫非是……」
她心中驀地一片寒涼,聖皇的樣子一下子浮現在眼前。想著聖皇的運籌帷握,心思深沉,她甚至不敢去想若這一切真的是聖皇安排,那背後用意究竟是行麼……
聖懷璧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別在這裡胡思亂想了,父皇是不會害我的,也許真的是大哥故意否認,待晚間見過父皇我們就知道了。」
但是今天聖皇並沒有傳召他們入宮問話。不僅今天沒有傳召,連看三天,聖皇那邊都全無動靜,一時之間朝野上下議論紛紛,人人都不知道聖皇在打什麼主意。
連向來坐得住的聖懷璧也有些焦躁不安了。難道是父皇又心軟了,想放大哥一馬?
但他心中雖然焦躁,面上卻不表現出來,他知道自己現在入宮只會落人口實,說自己急於逼死大哥,父皇心中之意還不明朗時,他貿然入宮也說不定會碰釘子,因此只是繼續在雀靈范靜靜等候。
令狐問君也在等,她和聖懷璧相比是另外一種特殊身份。聖懷璧雖然是聖皇心中明確的即位人選,但到底不是公開宣佈的事實,對於太子之事他還不能過多插手,而她是聖朝丞相,皇儲謀逆她必須過問,甚至應該連同六部一起商談這等國家頭號大事。
可是聖皇沉默的態度不僅硬生生擋住六部之人的腳步,也擋住了她的腳步,她等了兩日,都不見聖皇開口談論此事,迫不得已入宮求見,結果太監只傳出聖皇口諭--
「若為太子之事,此乃朕之家事,愛卿就不用費心了。」
這話是何意?聖皇不準備讓刑部審訊大皇子,準備走家法,私下決斷他的生死了?但即使如此,也不能繞過她這個承相,將她排除在外啊。
令狐問君等了一日,聖皇依舊沒有第二句話,她心中不知哪來的一股氣,忍不住對聖懷璧說。「你們父子兄弟都是喜歡神神秘秘的玩些陰謀詭計,為什麼有話不肯光明正大的說出來?
「若是陛下有意保大皇子,就不要非得把大皇子逼得造反,如今他造反之事確鑿,聖皇又把他藏起來,不許任何人過問此事,別人不許問也就罷了,連我這個丞相都不能知道內情,到底要我做什麼用?我就是你們父子之爭中的一枚棋子,還是一個布偶?」
聖懷璧見她真的動怒了,忙軟語安慰,「問君別生氣,你看我,不也是一頭霧水。我早說父皇的心思難測,我們猜也猜不出來,他現在這樣避著不見人,說不定是還沒想好怎麼和你還有天下人交代這件事。」
「他不可能還沒想好。聖皇這一步步,明顯是早已算計清楚了。」令狐問君總覺得心驚膽戰,「這件事若是不能了結,我們和金城、玉陽也沒法交代,一個時局不穩的國家,誰敢與之建交?」
「黑羽那邊暫時不是威脅了,和金城、玉陽建交的事也不用急,拖一拖也好,不要顯得像是我們趕看拉攏他們似的。」
聖懷璧此言一出,令狐問君驚然驚問。「黑羽又出什麼事了?」她一眼看到他桌上放著一封用火漆封口、剛剛被拆開的信封,顯然是極度機密的信函。
她也不多問,上前就將那封信抓在手裡,拆開一看,登時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她直勾勾地看向聖懷璧,舉看信紙,嘴唇懾懦了半天都不知道從何問起。
他微微一笑,「你想問我,為何黑羽定海會被黑羽王以叛國罪捉拿起來?這件事,是我幕後操縱的。」
「你……」她只覺得手心冰涼,紙上的字早已模糊不清,心中的震驚只可用天崩地裂來形容。
黑羽定海是何等人物?可以說是黑羽王駕前的第一寵臣,四海之內的第一武將,如今竟然會被黑羽王關押,成了階下囚?
她回想兩人離開黑羽國時,走得那樣倉促,但黑羽王畢竟沒有具體證據可以證明她的身份,難道是因為沒有捉到她就雷霆大怒,降罪於黑羽定海嗎?
她瞪著聖懷璧,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個小小的反間計罷了。」他的眉揚起一道好看的弧度,「我請給黑羽定海打過刀的刀鋪,按照他的那把刀又打了一把,雖然不至於一模一樣,但總能唬唬人。」
「然後呢?」她追問。
「帶你離開的那天,黑羽王派人帶兵去將軍有要人,可是卻要不到人,黑羽王沒面子,自然對黑羽定海不滿,當夜,黑羽王的王宮中有刺客出現,那刺客來去無蹤,但卻攜帶看那把人人都認得的大將軍之刀,盜走了黑羽王的調兵金箭,逃走時還傷了幾名侍衛。」
令狐問君狡著下唇,「這樣的狠計,必須步步精確,實行時極易遷逢變故,豈能那麼如意達成?」
「黑羽國中,我當然早已安插了密探將黑羽王宮的地形都打探清楚了,可以進退自如,倘若不能順利盜走金箭,也要讓人知道他的目的是金箭,最重要的是,要讓人看到那把刀。」
她恨聲道。「四殿下真是好計謀!黑羽王就這麼容易被你騙倒,把黑羽定海下獄,可這事也並非不能查清的,你以為你能冤枉得了他多久?」
「我原本的意思是要先拖延黑羽的追擊,如果能夠把黑羽定海多關起來幾日那是最好。只要他們君臣之間一旦生了嫌隙,關係就會漸漸破裂,如若除掉黑羽定海,四國便能太平一段日子,到時候我也可以騰出手來幫父皇整頓朝政。」
令狐問君盯著他問。「這樣的大事,為何不事先與我商議,事後也不告訴我?你知道我與他家有舊誼,所以便故意隱瞞不說?黑羽定海的母親和妹妹都待我不薄,若是她們因此有了閃失,你讓我如何安心?」
「她們是敵國之人,她們的兒子兄長更是帶兵侵略我聖朝、重傷我三哥、強擄你囚禁的罪魁禍首,你讓我謝她們對你有恩?對不起,我只記得黑羽與聖朝有仇,黑羽定海更是我的頭號敵人!」
她緊咬唇瓣轉身欲走,卻被聖懷璧一把拉入懷裡。
他嘴唇摩輩著她的額角,「不許走!你一發脾氣就不肯見我,今天你若走了,只怕又要好幾天不理我,咱們把話說明白了,明天就不許再記仇。」
「說明白?這事是能說得明白的嗎?」令狐問君淒然一笑,「我不知道父親當初為何要讓我去其他三國偷師學藝,他難道不知道,我在三國之中生活的日子比在聖朝的日子還要長。
「有時候我甚至忘了自己還是個聖朝人,一覺睡醒,我會想不起自己住在哪裡,會以為自己是個金城人、玉陽人,在海上追隨黑羽定海練兵的時候,有好長一段日子,我甚至以為自己會終老黑羽。
「兩國交兵,孰是孰非難以說清,這本就是帝王之間的權力之爭,是帝王之戲,無論我說什麼替他開脫的話,你都會笑我單純幼稚。可我身為聖朝臣子,身為你的女人,總不該一天到晚都被你們父子蒙在鼓裡吧?你要毀了黑羽定海,身為聖朝臣子,我無話可說,但是身為一個有感情的人,我心中之痛,你豈能瞭解?」
她沉聲喝道。「放手,我現在心情很亂,不想和你為這件事爭吵,你讓我先靜下心想清楚了,改天再說。」
聖懷璧見她氣得臉色都變了,也不敢再觸怒她,悄悄放了手,又賠笑道。「天色都這麼晚了,你今天就在雀靈苑留宿一夜吧,若是明天父皇傳召,我們正好一起入宮。」
但令狐問君只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地走了。
令狐問君並不是個膽小的人,她在玉陽的麥田中曾經遭遇過一隻野狼,當時那個季節、那個地方,本不該出現狼的,但偏偏就讓落單的她碰到了。
當時她年紀尚小,功夫不精,左右又沒有可以幫助她的人,只好一動不動地站在麥田中,直勾勾地盯著那匹狼。她聽人說,如果過到狼,不要轉身逃跑,否則會一下子被狼撲倒,咬斷喉嚨,唯有和狼對視,把狼嚇跑。
她盯著那狼,手腳都似被人點了穴,身子僵如木石,手心後背都是滲滲冷汗,但眼珠都不敢眨一下,和那隻狼筆直對視了也不知多久,直到那狼轉過身,漫悠悠地走了,她才發現自己全身大汗,竟連邁步的力氣都沒了,而那一年,她十一歲。
她第一次殺人,是在十一五歲的時候,在金城的礦山中,親眼見一名工頭因為冷酷地催趕工期而殘暴地活活打死了兩名平時老實巴交的工人。她心中氣憤至極,傍晚溜入那工頭的房間,手起刀落,將那工頭的腦袋砍了下來。
當時,鮮血四濺,她被自己和那工頭一樣的冷酷殘忍所震驚,也為這可怖的一幕而嚇住,幾乎是落荒而逃,當晚就離開礦山,離開了金城,逃向了黑羽。到了黑羽,她又報名參軍,成為一名女扮男裝的黑羽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