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黑潔明
她剛開始還試圖幫忙,但很快就發現人們對這火根本無能為力。
雖然連城外的人看見火光都趕來幫忙滅火,可入冬後天冷物干,木造的房舍一沾了火,沒兩下就燒了起來,眼見那火勢越來越猛,教幾乎三分之一的城都失了火,她心驚膽跳,清楚這火就憑人力,壓根就滅不了。
在這樣下去,除非城裡的屋都被燒光了,再沒東西了,這火方會平息。
或者,天降甘霖——
這年頭猛然閃過,鼕鼕抬頭仰望上天,但灰濛濛的天卻定點也沒下雨降雪的意思,只有寒風呼呼的吹著,將火吹得更盛更旺。
週遭的人們哭著、含著,找著身陷火場的家人、孩子。
她聽不見,但依然看見他們臉色的悲慼和惶恐,看見人們臉上滿佈的淚痕,和被煙灰烈火燒著、熏著的一張張驚懼、絕望的臉。
她可以聞到瀰漫在空氣中的火氣、焦味,甚至是人肉被燒著的味——
一瞬間,好想吐;剎那間,好想哭。
眼前的一切,宛若人間煉獄。
無助於驚恐的感覺充塞全身上下,她仰望著燒紅的城,看著那無雨的天,忽然間,知道該如何做。
天無雨,可她知到哪兒能求。
她知道。
她長年出入鬼島,知道阿澪非常人,見過阿澪使用異能。她知道,阿澪是巫女,白塔的巫女,她看過少爺的祖師爺寫的那本書,那本魔魅異聞錄,知道阿澪有異能,懂得如何祈雨——
她從小就在這兒長大,她認得這城裡打半的人,她不能就這樣放棄。
鼕鼕喘著氣,停下了救災的腳步,放下了水桶,轉身朝城外奔去。
一隊救火的人馬剛要入城,她沒有注意,直到那女人抓住了她的手,迫使她停了下來。
鼕鼕回頭,只看見白露。
「鼕鼕,你還好嗎?你要去哪?」白露抓著她問。
「我去島上,我去求阿澪,她是巫女,她能求雨——」
「別去了,她不會聽你的。」白露打斷她,道:「阿澪不喜歡人,她只會袖手旁觀而已。」
「不會的,她答應過我,若我遇了事,就去找她,她會給我最想要的東西。」鼕鼕扯著笑,道:「你小心些,我去去就回。」
說著,她掙脫了白露的掌握,掉頭就往城門外奔去。
「鼕鼕!等等,鼕鼕,阿澪她——」
聽到阿澪同她的承諾,白露嚇得追了上去,可鼕鼕聽不見聲音,又練過武,懂輕功,她沒有,只見鼕鼕一眨眼就消失在城門外。白露知自己追不上她,當機立斷的停下腳步,轉身就衝去找阿魅去阻止鼕鼕。
第2章(3)
「少爺,不好了,你瞧,城裡像是失火啦!」
這才午時剛過,易遠剛從岳州城趕回來,他聽聞車伕叫喊,掀起前方車簾,果真遠遠就見自家縣城裡冒著弄弄黑煙。
「快,咱們快趕回去!」他一愣,忙要車伕催趕馬兒。
車伕抖著韁繩,忙要馬兒快快前行,車架頓時加快了速度,匆匆往前,待趕了再更近些,兩人只見城裡火光沖天,那熊熊烈焰,都越過了城牆頭,嚇得車伕驚呼出聲。
「我先回去看看!」易遠心頭一驚,再顧不得其他,丟下這句便躍下了馬車,施起輕功,快速前往朝城中奔去。
還沒入城,已有大批人潮湧出,哭的哭,喊的喊,每個人都一頭一臉的黑灰,有些人還被燒得皮開肉綻、衣發皆焦。
他看得心驚膽跳,擠開了人潮,死命直往易家大宅而去。
城中到處都有火,火光映得四處皆紅,他一路上救了個孩子,幫了個身陷火場的大娘,最後才終於在出城的人潮中,看見了易家的人,卻沒見著鼕鼕。
看見娘與二伯,他忙擠上前去,抓住了娘就問。
「娘,鼕鼕呢?怎沒同你一道?」
易夫人見兒子一上來就是問那女人,冷著臉道:「誰知那賤人在哪,這場火就是她放的!我已經把那女人逐出家門了!」
他聞言,無法置信的瞪著她:「你做了什麼?」
「我把她趕出去了!」易夫人恨聲道:「那女人一早就在家裡放火,非但把咱們家燒了,現在整座城都毀在她手上,我當初就叫你別娶她,瞧瞧她闖的禍!咱們毀了,全毀了!」
「鼕鼕不可能放火,她沒事放火做什麼?」他憤怒的咆哮。
「大夥兒都看見了,就她縱的火!」易夫人嘴硬咬定了鼕鼕,氣得臉紅脖子粗的說:「那火就是從主屋裡冒出來的,宗堂親眼瞧見的!」
聽到夫人這麼說,朱朱在受不了,哭著衝出來喊道:「才沒有,不是少夫人做的!少夫人一早就去了紙坊,我在屋裡擦著地板,到出去前一切都好好的,可等我去倒了水回來,屋子已經燒起來了!少夫人那時根本不在屋裡!」
「你這丫頭,胡說什麼!」一聽那丫鬟出來作證,易宗堂嚇得臉白,一個大步上前,抬手就要打她。
易遠見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怒火沖天的質問:「你做什麼?你親眼看見了什麼?親眼看見了鼕鼕縱火?」
易宗堂見狀,嚇得差點屁滾尿流,忙撇清道:「我、我、我看見主屋燒起來了,我沒說我瞧見她縱火,我沒這麼說過,是嬸自個兒想的,是你娘自個兒這麼說的——」
易遠氣得青筋直冒,一把將他給甩到一旁,轉身瞪著那仰高了臉的女人,握緊了拳頭,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壓不下怒火,可到頭來,他還是咬牙轉過了身,掉頭離去。
「易遠!你給我站住,給我站住!都失了火了,你不幫著還要去哪裡?!」易夫人見狀,氣得全身發抖。
「我去找鼕鼕!」易遠頭也不回,直往前走。
易夫人聞言,氣得失去了理智,吼道:「你敢!你要敢再走一步,這輩子就別再給我回來!」
他停下腳步。
易夫人心口一鬆,抬起了勝利的下巴,等著兒子轉身。
易遠轉過了身,她更加自信,沒有人會拋棄榮華富貴,不會為了一個女人,一個賣豆腐的聾女。
易遠面無表情的舉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看著那個生他養他,卻從來不曾顧過他一日的女人,冷聲道。
「這些年,我在這個家做牛做馬,一句怨言也沒說過,你明知我在乎的就她一個,你卻仍是要趕她走。鼕鼕是我的妻,我和她,生一起、死一塊,你將她逐出家門的那瞬間,就已經把我也趕了出去。」
易夫人臉色刷白,怎樣也沒想到會聽到他這麼說。
易遠冷冷的看著她,說:「這個家,沒有她,就不會有我。」
「你、你、你以為你若不是易家的少爺,那女人會要你嗎?」易夫人氣急敗壞的說。
「她會。」他斬釘截鐵的說:「不是人人都同你一樣,就只愛著易家的錢的。」
這話,教易家的夫人臉色漲得通紅,氣得吼道:「好,好,你給我滾!滾!我就當沒你這不孝子!以後你也甭想再踏入易家大門一步!」
易遠黑眸一縮,沒有反對,只微一點頭。
然後,他掉頭轉身就走,一次也沒有回頭。
易遠心急如焚的在城裡四處奔走,試圖要找到鼕鼕。
可他到處沒見著她,就連雷家豆腐店,也不見她身影,經過城東時,他見火燒得太旺,終於停下了腳步,幫著救人出來,又指揮眾人拆屋。
大夥兒見到他,像吃了定心丸,紛紛上前來幫忙。
白露在城裡飛奔,到處都找不著自家夫君,卻在轉了一圈之後,意外在東城撞見剛回城正在救災的易遠。
那男人全身都是黑灰,可依然指揮若定,要大夥兒拆掉了正排還未著火的屋舍,辟出了一條防火的空間。
「你們就照這樣做!把這一排還沒燒著的屋都拆了,前面的屋就別管它,讓它燒,後頭的全澆上了水,懂嗎?」
「知道了。」
「其他人去趕馬,搜羅各家屋子裡的大鍋大桶,到城外湖岸那兒去運水,易家紙坊內有很多,先去那兒拿,棺材鋪裡的棺材也可裝水,就同羅老闆說,那些棺我全買了!帶上所有能裝水的東西,有多少帶多少!」
聞言,大夥兒紛紛跑了起來。
「易遠!」白露一見到他,立時衝上前去。
易遠聽聞熟人的聲音,立時轉過了身,看見她,他連忙問:「白露?你怎在這?鼕鼕呢?你有看見她嗎?」
「她去島上找阿澪,求她幫忙祈雨!你快點過去,少爺不在島上,阿澪定會趁機解了鼕鼕身上的封印——」
易遠一愣,瞪著她問:「你說什麼?什麼封印?鼕鼕身上為什麼有封印?」
白露抓著他的手臂,匆匆解釋道:「那是少爺許諾了鼕鼕爹娘,為她雙耳下的封印,那封印不能解,解了她就不會再是雷鼕鼕——」
認識白露這麼久,易遠從來不曾見過她如此刻這般,失去應有的冷靜。
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只能再問:「你什麼意思?什麼叫她不會再是雷鼕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