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樂顏
顧惜恩頓時垂下頭,唉唉歎氣,道:「我還以為可以大發一筆橫財呢。」
原平之呵呵一笑,說:「你也不必沮喪,作為我辛苦建城的獎賞,表哥依然把薊城附近皇莊的一成分封給了我,這可比你去私下購買厲害吧?」
顧惜恩瞪大了眼睛,看了原平之好一會兒,才用手捂著小嘴,對著原平之做怪臉。
原平之瞪她,問:「又胡思亂想什麼?」
顧惜恩呵呵偷笑,覆到他耳邊輕語:「皇上對夫君好大方,如果不是知道夫君的厲害,連我都要以為夫君和皇上有私情呢。」
原平之好笑地抓過她,伸手在她小臀部上打了兩下,說:「連夫君都敢調笑了,嗯?」
「我不敢了……不敢了……唔嗯……」
書房的碧紗窗被放下,掩去了一室的纏綿春光。
第8章(2)
十日後。
顧惜恩正在縫製衣裳,這是一件春秋日穿的裌衣,外表是厚重的深紫色織錦緞,緞面上有穿絲針繡暗紋壓花,襯裡則是柔軟貼身的松江棉布。
這是顧惜恩為原平之縫製的外衣,雖然世家大族都有專門的針線婆子,但是別人做的衣服再好,也不如自己親手縫製的衣服穿在夫君身上有成就感。
顧惜恩準備為原平之做夠一年四季穿的衣裳,因為不久之後,原平之又要起程奔赴幽州了。
皇帝玄昱已將建設新京城之事在朝堂上公開提出,雖然很多大臣激烈反對,但是顧惜恩相信只要是玄昱決定的事,沒有人能夠阻止得了。
新京城的建造,已成定局,而原平之以後恐怕要長久駐紮在施工的前線了。
夫妻倆剛剛團聚還沒多久,又要面臨分離,這讓顧惜恩很難受,她又不能一天到晚纏著原平之不放,就只好藉著為他做衣裳,藉著這一針一線,將自己難捨的情思都縫進去。
「少夫人!」滿室的清寂之中,忽然響起一道大嗓門。「少夫人!」
顧惜恩無奈地放下針線,她剛才不小心紮了自己手指一下,沁出了血珠,還挺疼的。
她看著匆匆忙忙奔來的秋水,以前覺得這個丫鬟還挺可靠,如今秋水也嫁了人,成了管事娘子,怎麼反而越發毛躁了?
「秋水,你好歹也是個管事娘子了,就不能穩重一點?」一直伺候在顧惜恩身邊的秋月不悅地批評道。
「哎喲,先別提穩重不穩重的,又出事了啊。」秋水用手帕擦拭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湊到顧惜恩身邊,壓低聲音道:「我的好夫人,你就只顧做針線,怎麼就不多操心操心少爺身邊的事?」
顧惜恩皺了皺眉,說:「他如今忙碌的都是大事,我也插不上手,為他料理好內宅還不夠嗎?」
「哎!」秋水輕輕跺跺腳,問:「你們兩個啊,不聞窗外事,可不知道轉眼就會變了天?知道嗎?剛才啊,搬到娉婷閣的那位,自梳了!」
「啊?」秋月也大吃一驚,問:「真的假的?」
秋水白她一眼,說:「我能拿這種事說瞎話嗎?」
搬到娉婷閣的是馮敏婷,她之前已經被鄭氏夫人收為義女,成為原家兄弟們的另外一位姊妹,既然成了原家小姐,自然要單獨住一個院子,主母鄭氏就為她挑選了適合女兒家居住的娉婷閣。
顧惜恩捏著自己還在滲血珠的手指尖,秋月要幫她吮一吮,被她拒絕了。
她看著秋水,問:「自梳,為什麼?之前我怎麼沒聽到一點風聲?」
自梳,就是未婚女子自己將辮子綰成髮髻,以示永不嫁人,孤獨終老。
自梳的女子,就算是其親生父母也不能強迫其嫁人,但社會大眾對自梳女子的要求也是非常嚴苛的,一旦梳起,就一輩子不得反悔。如果自梳的女子中途不能守清白,有了什麼不軌之事,就會被鄉鄰所不容,酷刑毒打之後再將其浸豬籠投河溺死。
自梳,對於女子來說是相當決絕的一種選擇。
秋水唾棄道:「我就說那個女人不簡單,心機深著呢,明明想做少爺的女人,偏偏還玩欲擒故縱的把戲。當初她拒絕婚事,我就說她口是心非,收買人心呢,你們還怪我總把人想得太壞。」
秋月遲疑道:「難道是真的?那她也太過分了吧,玩弄什麼呢?少爺都說要收她了,她又拒絕,拒絕了又搞什麼自梳?」
顧惜恩只覺得頭一陣陣疼,一直被昇平大長公主呵護著長大的小姑娘覺得自己完全適應不了這種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
她發現自己完全無法理解馮敏婷。
這些天她還一直覺得馮敏婷自尊自愛,是個值得敬佩的姑娘,怎麼轉眼又搞出這樣的手段?
原平之將馮敏瑜這些年積攢的傢俬都給了馮敏婷,而且還私自增加了許多;鄭氏夫人也送給了馮敏婷不菲的私房錢,作為收養義女的賀禮;顧惜恩自己也送了她不少金銀珠寶,感謝馮家救了她的丈夫。
說起來,如今的馮敏婷傢俬豐厚,算是個小富婆了,而且成了原府的義女,身份陡增,以後也能說個好人家,她還有什麼想不開的,居然要自梳?
她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永不再嫁的決心,是想證明什麼?
如果她不能堂皇嫁給原平之,那麼就寧願孤獨終老?
讓她嫁,她不嫁;她不嫁了,卻又自梳,弄得自己可憐兮兮的,想要刺痛誰的心窩,礙誰的眼睛呢?
顧惜恩只覺得一口郁氣堵在胸口,難受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真的很想衝到馮敏婷面前,對她大吼幾句:你要嫁就嫁,乾脆利落點,何必搞這麼多小動作?
你為了什麼?圖個什麼?
就為了顯示我不能容人,顯示你癡情絕對嗎?
就為了奪得原平之的一顆心嗎?
「少夫人?你別急,別急,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她愛折騰是她的事,只要四少爺不理她,她又能如何?」秋月見顧惜恩臉色蒼白,連忙端了杯茶水遞給她,安撫道:「快喝點水順順氣,咱不和這種人生氣,不值得。」
顧惜恩揮手擋掉茶杯,搖了搖頭,說:「秋月,我快難受死了,怎麼女人成親了還要遇上這麼多難事?以前我不理解母親為什麼執意要獨守公主府,現在才明白,女人多了真正鬧心啊。她這還沒嫁給夫君呢,就這麼能折騰,如果當初真順勢,答應嫁了,我以後的日子恐怕才真的要生不如死。」
秋水不滿道:「少夫人,你也太長她人威風,滅自己志氣啦。那位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以德賣德,施恩圖報嗎?她嘴上講得好聽,架子端得好高,可實際上做的事可真正抹黑她兄長呢!她成了夫人的義女,原家的小姐,現在又自梳了,永不再嫁,可不就能名正言順地賴住原府一輩子了?」
顧惜恩道:「隨她吧,愛怎樣就怎樣。」
「哎呀,少夫人,您可不能這麼想,還真不能隨便她!您知道她自梳之後有什麼打算嗎?她說要跟隨四少爺北上,去幫他建造新京城,完成她兄長的遺願呢!」
顧惜恩站了起來,神色嚴肅,問:「此事當真?」
秋水用力點頭,說:「千真萬確!」
顧惜恩一陣頭暈目眩,她扶著秋月的胳膊才穩住身子。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恨恨地道:「豈有此理!」
籐蘿館外書房。
原平之聽了馮敏婷要跟隨他北上的決定之後,淡淡地拒絕道:「我明白你思念兄長的心意,但是建城之事非同小可,沒有讓女人插手的道理。」
這個時代對女人有許多的歧視,比如遠洋出海的船隻是不允許女人登船的,認為不吉利,會導致沉船。
而建設新京城這種可能會影響一個皇朝幾百年的大事,更加不可能允許女人插手其中了。
馮敏婷靜靜地說:「我不會插手建城之事的,只是想為你料理些生活瑣事。你長年在外,沒人幫忙,生活總是不方便的吧?如今我們是兄妹,也沒什麼可避諱的。」
按照時下的傳統,男人出外謀生,或做官,或經商,或者做其他什麼行當,妻子一般不能隨行,得要留在家中代替丈夫孝敬公婆,隨丈夫遠行的一般反而是小妾或通房大丫鬟。
這種規矩,男人很喜歡,嫡妻正室很討厭,但在三從四德的威壓下又不能不遵從。
馮敏婷顯然就抓住了這個漏洞,想陪著原平之一起遠行,到了遙遠的地方,就只有她陪在他的身邊,就算不是他的妻子又如何?
只要看著他,守護著他,她就心滿意足了。
她所要的不多,真的,她不奢望成為他的妻妾了,為了亡兄的體面,她不得不拒絕原平之的收納之意。可是她也絕對不想再嫁給別人,她的心只在他的身上,默默地守候在他身邊,默默地愛他一輩子,就足夠了。
原平之笑了笑,說:「敏婷,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不過這次北行,我會攜家眷一起去。所以,真的不必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