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陽光晴子
於是,在此亂世裡,開始有分店管事卷款逃走,也有因為接受買方賄賂,而糊塗的進了一大批次等綢緞,接著,所裁製出的服飾出包,再加上韓晉康私下以特有的管道用銀丙資助四皇子打扙,支付多筆巨額的軍費開銷,因此,韓家的財產狀況日益吃緊。
第5章(2)
日子一天天的過,潭城裡也開始充斥許多流言。
「韓家的聚寶盆破了,財運也開始走下坡了。」
「是啊,我聽說又一間分店商行關了,管事不知去向,大概也卷款逃了。」
「對了,我還聽說在江南的多名賣家都聯袂北上來討貨錢呢。」
「我也聽說了,韓爺的父母運了好幾車的銀兩要來幫忙他,可中途全被盜賊劫走了,最後沒法子,韓爺只好將家裡所有銀票給了,沒想到,還不足,近日啊,不得不用一些古董古畫來抵債。」
「我也聽說了,更糟糕的是,流言四起,說韓爺去跟一些關係良好的皇親國戚要些銀兩周轉,全被拒絕了,就連一些親戚也閃得遠遠的,看來韓家是雪上加霜,前途堪虞啊。」
流言紛紛,當一輛豪華馬車噠噠行經熙來攘往的街道時,這些嘰嘰喳喳的話語也全落入端坐在馬車裡的薛克德耳中,他臉上的神情因而變得更凝重。
片刻後,馬車雖停妥,卻無法停在宏偉的山莊大門前,因為在山莊前已有一整列的馬車排列著。
不一會兒,就見幾個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有的扛了價值連城的古董花瓶,有些人手上拿的是瑪瑙、珍珠、珊瑚,嘴上唸唸有詞的坐上馬車離開。
看來傳言是真的!剛下車的薛克德看著,不由得更加擔心了。
在僕人的帶領下,步入廳堂,眼下所見,他的心更涼了,一些值錢擺飾竟全清空,整個廳堂內空蕩蕩的。
此時,在下人通報而前來的韓晉康正好走進廳堂,一看到多年好友,疲累的眼神難得現出笑意,「克德,怎麼有空來?」
「怎能不來?!我聽到很多事偏又走不開身,沒想到再來,卻是──人事已非。」薛克德憂心忡忡的看著好友。他臉上沒有過往的神采飛揚,整個人好像變了另一個人!「但不打緊的,我帶了很多金銀珠寶來。」剛一回頭,侍從立即扛著一箱箱金銀珠寶上前。
韓晉康卻搖頭,「我可以自己解決。」
「都到什麼地步了,你還要顧及你的自尊?何況,咱們是朋友,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韓家敗在你身上。」好友的拒絕讓他又急又氣。
「我還談什麼自尊?小妾們求去,玉鸞要求離異,過去在政商兩界吃得開,現在求人全吃閉門羹,我這才明白,人一旦沒有金山銀山,不只是眾叛親離而已,人性的醜陋面,你不想看也得看。」韓晉康語重心長道,輕歎一聲後,再看著好友,「患難見真情,我感謝你,但你已自身難保,就別來蹚這渾水了。」
此話一出,薛克德俊秀的臉上也現出狼狽樣。事實上,時值多事之秋,盜賊橫行,他的多筆生意,有不少付出全額貨款的商品在進碼頭前就已被攔截,這也是他在聽到蘇巧兒竟在洪水中不幸離逝時,無法在第一時間過來哀悼,只能派人送上節哀順變的慰問的主因。
兩人相談一會兒後,韓晉康仍然婉拒,於是,薛克德被迫帶著金銀珠寶離開。
再一個月,韓家奴僕及管事垂頭喪氣的領了最後一次薪餉,分批的離去了。
曾經高官權貴、富商名流進出的豐仁山莊,如今空空蕩蕩,死氣沉沉,昔日榮華已遠,而冷清的氛圍裡,孤傲的韓晉康仍單獨地擔著千斤重的失落感。
屋外冷風蕭蕭、葉片凋零,這個冬天真的好冷。
只是,誰也沒想到天啟王朝的寒冬也在這一年開始。
二皇子與四皇子的戰爭一連打了五年,天啟王朝也經歷了最黑暗的五年,全國各地天災人禍橫行,多少面姓流離失所,直至四皇子重新掌權,才有了新的年代,百姓得以安居樂業,物阜民豐。
至於差點一蹶不起的韓家,也因為選對邊,透過管道,資助交情匪淺的四皇子打勝戰,亦從最黑暗的處境否極泰來,再轉為新帝所倚重的皇商,以極快的速度重建金山銀礦,再次在商場上叱吒風雲。
不過,即使錢財回籠,過去的韓晉康卻回不來了。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過去凡事唾手可得的韓晉康,因曾墜入人生谷底,甚至要一無所有,多次自省,明白是他不知珍惜,老天才將他擁有的一切,包括重要的人、財一一收走,於是,這幾年他靠著自己的能力,日以繼夜的從無到有,再次重振韓家產業。
也因為看透人情冷暖,他從過往的風流多情、溫柔多金,變得淡漠寡言、與人疏離,一雙深邃黑眸裡沒有亮光,身上散發著冷冽的氣質。
儘管如此,仍不減他的過人魅力。不過,女人對他心存傾慕,卻不敢再像過往投懷送抱。
事實上,韓晉康過去一開始會往風月場所跑,泰半也是為了取得商場上的大小消息。但自從蘇巧兒離開,再加上戰事人禍,他心態變了,已有許久不去青樓。
諷刺的是,此刻的他,正被多名鶯鶯燕燕環繞,嗅著久違的粉味、看著鮮艷的紅絲簾,眼前一桌誇張的美味佳餚,俊容上仍然一臉淡漠。
此等陣仗,他心裡有數,看來位於南方靖城的這些綢緞商,為了爭取他這名遠從潭城而來的合作對象,費心去調查他在輝煌歲月時「曾有」的喜好,才會在今日設宴「醉紅樓」,找來當家花魁及幾名樣貌姣好的姑娘在旁伺候。
「韓爺,喝杯酒嘛。」
「韓爺,別不說話呀。」
美人們頻頻勸酒,幾名商人嘴巴張張闔闔的說了什麼,韓晉康全沒聽進耳。
他腦子想到的全是剛剛驅車進到靖城時,行經一家正在舉行慶典的大佛寺,除了人潮洶湧,讓馬車動彈不得外,引起他注意的是寺廟旁高掛的布幔牌樓,那是以織錦鍛料為底,再裝飾萬盞燈籠的祝禱喜幛,精緻的繡工及配色都很像巧兒的風格,但怎麼可能?她早已香消玉殞了啊!
在他們所在的上等廂房門外,突然傳來乒乒乓乓東西碎地及勸架聲。
「杜公子,你走錯房、喝醉了,駱姑娘不是醉紅樓的姑娘,你快放開她!」
「我就要她!」一名男子在粗聲大吼後,還打了好大的一口酒嗝,「本少爺花得起,而且,在這裡她穿這樣,不是這裡的姑娘是什麼?想誑我?來!陪酒!」
「請你放開你的手!我不是這裡的姑娘!」一個堅定的溫柔嗓音驀地響起。
這個聲音!韓晉康臉色一變,他飛快的從椅上起身,快步推門而出,竟在走廊上幾名拉拉扯扯的男女中,驚見一張他魂縈夢牽了五年多的臉孔。
他僵立在原地,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老天!那名被登徒子拉扯的美麗女子竟有著與巧兒一樣的容顏?!
不,不全然一樣,她臉上並沒有巧兒的胎記,就連她身上過於暴露的華服,恐怕巧兒也不敢穿。
她一身高腰束胸,裙子下擺是圓弧形的多褶斜裙,頭上只插了根金步搖,身上再無多餘首飾。然而,胸前那半截白皙凝雪,的確太魅惑男人心,莫怪那名醉漢色迷迷的扣住她的手腕,就是不放人。
「你快放開我家小姐!」另一名丫鬟扮相得清秀丫頭也氣呼呼的拚命要扯掉男子的手。
「放手!」駱意晴也再次強調。
韓晉康察覺到她的語調雖然堅定,但眼眸已透出慌亂。
而那名男子仍霸氣的抓著她不放,以垂涎口吻道:「就不放,你要多少銀子,我杜健都給得起!」
黑眸一凜,一個箭步上前,一把他的手臂,看似沒有出力,但對方臉發紅再轉白、額冒冷汗。
「放、放開我,我警告你,少多管……閒事。」杜健逞強道。他的手好像被硬生生扭斷了,但美人在前,他怎能示弱?
「是你快放開姑娘的手,她說了不是這裡的姑娘!」韓晉康神情冷峻的命令。
「杜公子,你快放手,他可是綢緞界第一把交椅韓晉康韓爺啊!」
「是啊,快放手,他跟當今皇上的私交可好了,你別惹事。」
上等廂房一連步出多名綢商,都識得杜健這游手好閒的富家子,連忙勸著。
杜健一看站在韓晉康身後的全是靖城裡有頭有臉的商人,這才發現情況不對,當下酒醒了一大半,急急放開美人兒的手,再困窘的看著他,「韓、韓爺,我……我放……手了,你手下留情,好痛,很痛啊!」
韓晉康這才放開手,將目光落在那張沒有胎記卻跟他此生唯一的摯愛擁有相同容顏的女子。「你還好嗎?」
駱意晴點點頭,但卻是一臉震驚的看著他。
因家中同樣經營綢布生意,所以,她早聽聞遠在潭城的第一綢布商要靖城探路,尋找合作對象,所以靖城大小布商莫不摩拳擦掌,想找機會和他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