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淺草茉莉
他起了疑心。
她臉上一片坦然,但隱藏的真實情緒卻是波濤洶湧,她決定不去塞外,除了不願他路途受罪外,最重要的是臨走前,姚大夫對她說的一個消息……
「秋兒,你可瞞了我什麼?」他精明的問。
她直視他。「我還能做什麼,就是陪著您直到最後啊……」她臉上籠置著一片悲傷烏雲。
不忍見這抹哀傷,秦有菊合起疲累的雙眸。他第一次有了無力感,過去就算身子再難受不堪,可他的心從沒這麼無助過。
這脆弱模樣他原本半點也不想在她面前顯露出來,可所有的事全出乎他的計算之外,他能掌控的越來越少,包括她的傷心與絕望。
他不再說話,因為說的越多,也許令她傷痛越深,在殘存的生命裡,他能努力的僅剩一件事,那就是別再把已經跌入深淵的她推得更深,再深便是無法翻身的煉獄了。
他們回到秦府已是深夜,驚見他們回來,秦在松馬上讓人鎖門關窗,對著他急道:「老三,你可知公主突然病死了?這事嚴重了,姚大夫說時,我嚇得膽汁都出來了,拚命壓著不讓人知道,可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還瞞得住!
「我正要讓人進宮去稟報這事,你趁還沒人留意到你回來,趕緊再出去,等過一陣子皇上的心情平復了,興許就不會遷怒你未照顧好公主讓她病隕,這後頭的事由大哥普你擔著,你快走啊!」他焦急的催促么弟再出門避難去。
秦有菊微微一笑,大哥平日自私,但兩人畢竟是親兄弟,臨到重要關頭,大哥不怕受牽連,仍以兄弟為重,他甚為感激。
「大哥別擔心,你讓人進宮去,說我外出期間驚聞公主葬死,憂怒之下,心症發作,可仍趕回為公主送終,而這會自己也命在旦夕,來日無多,皇上聽了應該就不忍心再降罪。」
秦在松一聽,這才仔細瞧他面容,見他臉色泛青,雙唇黑紫,果有死氣籠罩。
「老三,你真不行了?」他不禁膽顫心驚。
秦有菊苦笑。「大哥,對不住了,以後咱們這個家就只能靠你了。」
他瞪眼,還是不信,可瞧見身旁的秋兒那哀戚垂淚的模樣,身子登時站不住,眼眶也泛紅了。「你這臭小子別胡說,姚大夫每天在配藥房裡神神秘秘不知在鑽研什麼好藥,你這命多年前就說保不住,能活到現在,不就是靠那老頭的妙手回春之術,所以這回也一樣,他能保你無事的,況且,你不過是少出門,這一趟定是受不了舟車勞頓才會病發,根本沒事的,死不了,死不了,別嚇大哥了。」
破天茉地,居然也能由秦在鬆口裡說出安慰人的話。
這話說得秋兒都忍不住低泣。她多想也這麼認為,若有這信念是不是心願就能成真?「大爺說的對,三爺會安然無事的。」
「這就對了,老三既然回來了就好好養病,公主的事也不勞別人去說,我親自進宮去,有什麼災難大哥頂看,咱們秦府家大業大,還真會怕皇上怪罪嗎?你這小子什麼也別管,給我好好活下去」秦在松拍著胸睛,說得激昂,可轉過身,偷偷抹淚去了。
入冬後,雪打在菊上,花落一地,空留殘枝,有看說不出的蕭條與落寞。
菊院的菊花園內的小亭坐著一雙人。
孫武陵盯著坐在面前的表妹。「小蟬,我爹欠了人點錢,闖進縣府街,我耽誤了些時間才將人贖回來,現在事情已解決,爹娘那兒我也說好了,這回會帶你回去成親,你可以隨我回鄉去了。」
視線落在地面積得厚厚的雪上,她低聲一歎。「武陵表哥,對不起,之前是我騙你的,我不可能跟你成親。」她將目光移回他身上,表情歉然。
「我曉得你怪我來遲了,你也已嫁給秦有菊為妾,可我不在乎,我仍要你。」他激動的說。
秋兒搖搖頭。「與這無關,就算我沒嫁人,也不可能嫁你,因為我心中只有那人。」她直白地告訴他事實。
他霍地站起身。「秋兒,我實話跟你說了吧,你心中的那人壓根不要你,我爹那筆欠債原是還不出來的,對方告得我爹得吃上三年牢飯,我走投無路,不料秦有菊竟派個人送錢來贖我爹出獄。
「再怎麼樣我也是有骨氣的人,本來是不願意接受的,可他讓派來的人傳話給我,說你心中有我,只是礙於蘇家小姐所托不願離開秦府,還道你渴望獨佔丈夫,不想與人分享,一心盼望嫁個能與你過著男耕女織、平凡生活的人,更期待生育幾個兒女承歡膝下,而這些他都做不到,所以將你還給我,讓我盡快帶你離開,他不想再見到你。」
她臉色一白。「他真派人傳話讓你來帶我走?」事到如今,他竟還想撇開她,將她塞進別人懷抱?
「是啊,就因為他答應我帶走你,我才同意收下他給的錢。」
秋兒怒不可遏。「他憑什麼這樣答應你,他憑什麼?!」兩人都來日無多,他何苦逼她,何苦!見她臉色大變,孫武陵以為她怒他收秦有菊的錢,忙又道:「若你不高興,我先將那傢伙給的安家費還回去,我爹欠債的那筆,我會另外再想辦法籌出來還他,你別生氣啊。」
「安家費,他還給了你安家費?」秋兒氣到差點說不話來,他不僅送妻,還送錢,這樣賠本的生意他也做!
「也不是安家費,他說那是休離你的補償金——」
「休離我,他敢這麼做?」她雙肩顫抖。
從沒見過她氣成這副樣子,他嚇著了。「小蟬,你不高興的對象是我,還是惱那小子?」
她的臉重重地拉下。「武陵表哥,換我實話對你說了吧,別再來找我,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見你,因為我的身子早給了三爺,還有,我再活也沒多久,你應該不會想娶一個短命鬼做娘子,最要緊的是,我根本不愛你,對你一點感覺也沒有,我的福分太薄,完全配不上你,不過為了補償對你的虧欠,三爺給你的那些銀兩你盡避拿去用,不用還了,那是你該得的」
聽完這些話,他眼睛大睜,嘴巴大開,可說是被狠狠打愣了。
孫武陵僵硬得如一塊大石,這會若有雷劈下來,恐怕也劈不碎他。
見狀,她露出極其抱歉的面容。「對不住了,這些話早該對你說清楚的,眼下你雖然感到受傷,但總比未來上當受騙的好,你就回去吧,我不會跟三爺分開的,唯一分開的時候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說完,不再瞧他,她轉身離去。
不遠處,秦有菊神色複雜的注視著他們,旋即幽幽一歎,那姓孫的真沒用,連個女人也哄騙不走,難怪秋兒瞧不上他,要不是別無選擇,他還真不放心將心愛的人交給他,唉……
夜裡,他鑽進她被窩,抱著她取暖,卻教她一腳踢開。
「別來找我,滾回您自己屋子去」
「我那屋子冷得跟冰庫似的,哪有你這兒香暖。」秦有菊厚臉皮道。
自那夜洞房後,他再不曾與她同房,原因無他,白是怕會忍不住自己的慾望,可今天,他若再不爬過來,她大概不會與他和解,會恨他到天茉地老。
「您那屋子四季都置有暖爐,不知要比我這裡暖上幾倍,您少在這兒給我說渾話,還是滾吧!」秋兒不留情面的趕人。
「我偏不呢?」他耍無賴。
「您——」
「好了,別生氣了,是我的錯,不該讓姓孫的再來煩你。」他環抱住她。
這一瞬,她眼淚終是不爭氣的掉下來,都已到了這步田地,他卻還想著將她送走,而且還是送給另一個男人,他到底把她當什麼?!
秦有菊無奈的吐出一口深沉的氣。「我明白了,剩下的時間,只有你與我,不會有別人。」他垂目掩去情緒。
她聞言淚滿襟。「我曉得您希望我跟武陵表哥走,希望我不要親眼見到您臨終垂死的模樣,並且希望我選擇繼續苟活,可我能理解卻無法認同,更無法做到,您送我走,創造的不是我的幸福,而是我的心碎。」雙手揪著他的衣襟,心酸至極,她哭得幾乎不能自己。
他心在揪痛,痛徹心扉,輕柔的托起她的臉龐,深深地凝視。「我承認我太理智,忘記愛情這東西本身就理智不了,我想你長命百歲,我想你有人疼愛,我想你有家有室有愛你的男人,我總是這麼為你打算,偏偏你不領情,偏偏你惱我自以為是,好吧,我放棄了,
你想怎樣就怎樣,想為我守寡、決定不活了,我都隨你,只求別怨我。你別哭,別哭啊!」他受不了她的眼淚攻勢。
秋兒淚下交織,頭一擺,淚水紛落,樣子淒美而悲傷。
「我都說不逼你了不是嗎?」
「您騙人」她嘻淚。
他硬嚥了,想說什麼,卻覺得一諾千金,沒敢再承諾,只好伸手為她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