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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文 / 綠痕

    現下想想,不只是從前,她就連現今的他也愈來愈看不懂了,這不,那些還擺在她房裡的嫁妝,正無聲地桿在她的面前提醒著她。

    在房內草草洗漱後,雲儂出了房門,就見早起的嚴彥正好手拿著兩顆雞蛋自外頭走進來,廳裡的小桌上已經有了熱騰騰的米粥與一些家常醬菜,沒一會兒,嚴彥將剛煎好的雞蛋擺上桌,金燦燦的兩個煎蛋,就像繡荷包似的。

    「你怎麼……」坐在桌邊看他忙碌的她,有些不解向來遠庖廚的他,今兒個吹的是什麼風。

    他輕聲說著,「快趁熱吃吧。」

    當食不知味的雲儂總算用完這頓早膳,方抬起頭,即撞上嚴彥那雙不知已盯著她看多久的眸子。

    「怎麼了?」

    他慢條斯理地道:「昨日你沒給我熬紅豆粥歡迎我回家。」

    「我忘了……」她一頓,隨即站起身,「前陣子急急忙忙避來這裡,一時之間也沒備上什麼,我這就上街去買。」

    「我替你帶上了。」嚴彥一手按住她的肩,取來那包她買的紅豆交給她,並對她奉上了一臉的期待。

    在他渴盼的目光下,雲儂挽起了衣袖走進那狹窄簡陋的廚房,蹲坐往小火爐前以細火熬了一個時辰,這才把鍋中的紅豆熬得綿軟糯香。

    她一手撐著下頷,坐在飯桌邊看嚴彥滿足得微瞇著眼,小心的一口口吹涼湯杓上的紅豆粥再送進口中,就像是在吃什麼珍饈似的。

    「小儂。」再次將屋中那股熟悉的甜味吸嗅進肺葉裡後,嚴彥輕聲喚著她。

    「嗯?」

    「我回來了。」他就像在舉行個虔誠的儀式似的。

    她怔了怔,想起他以往每每遠行歸來,總是在喝完紅豆粥就對她這麼說,她頓時覺得心房暖暖,再滿足不過地笑了。

    「回來就好。」

    他問得很順口,「那咱們可以成親了嗎?」

    「……」會不會一下子跳得太遠?

    他還在等著,「小儂?」

    「當真要娶我?」看樣子昨日不是他一時心血來潮,而那糾纏的夢境也是其來有自。

    「當真。」

    「為何?」

    「你是我媳婦。」自他口中吐出的,就像是個再自然不過的真理。

    她這是遇上了攔路打劫的土匪嗎?

    哪有他這麼說不通的?這棵木頭其實不是木頭,而是頑固不通的烏龜吧?還一口咬死就不容得他人更改他的固執了?

    當雲儂還在頭痛不已地想著該怎麼弄清他的想法時,不知何時已走到她身後的嚴彥,伸出十指拆散了她頂上隨意挽起的鬆鬆髮髻,並自懷中取出一柄他早備好的玉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理起她披散的長髮。

    「坐好,別動。」嚴彥在她驚訝地想轉過身時,轉過她想往後看的小臉。

    「我、我自己來……」她有些不適應這般的親暱。

    「不成。」

    「為何?」

    「夢想。」他定定說著,語氣無比真誠.

    她的兩眉直朝眉心靠攏,「哪門子的夢想?」

    「幫媳婦梳頭。」在他所剩不多的舊日記憶裡,小時候,他爹就曾這般濃情密意地對他娘做過。

    雲儂頓時覺得頭疼得可以敲鐘了,「你不會是打算……往後都這般幫我梳頭吧?」

    嚴彥慎重地頷首,手中的玉梳滑過她烏黑光滑的髮絲。

    多年相處下來,她雖是早就知道他的性子有些古怪了,可她萬沒想到竟是已到了這般世俗不通的地步……

    「你知道,在常人眼中,這是個很奇怪的夢想。」別說是成年男女了,就連普通的兄妹間也不會這麼做,更何況他倆又沒成親。

    「不覺得。」他就是任何金玉良言都聽不進的化外之人。

    「我……能拒絕嗎?」他們又不是……又不是新婚的夫妻……

    他面色無改,只是扳過她的身子無言地看著她,一雙黑眸中靜靜流淌著濃得化不開的請求,令他看起來簡直就像只濕儒著烏溜溜眼眸的無辜柯兒,這反倒讓她覺得,像是自己欺負了他似的……哪怕她再有心想要抵擋,他就是滿心渴盼地凝視著她,那目光,就像是拿著軟刀子慢騰騰地札著她的心,就是要拖著她一塊兒疼。

    這個賴皮大王……

    嘖,怎麼他近來在說不聽後,就二話不說地對她使上了撒嬌這一招?以往他從沒這樣過啊,到底是哪位身斜影歪的江湖人士帶壞他的?

    「想梳就梳吧。」不過就是梳梳頭嘛,行。

    或許是以往從沒練過為女人梳頭這門功夫吧,嚴彥的技術並不是很好,來來回回梳了好幾遍,也沒能成功地將發髮簪給插上他剛梳好的髮髻上,但他卻沒有放棄,即使她都坐等得昏昏欲睡了,他仍是執著地要親手替她挽髮插簪。

    當他總算大功告成時,雲儂起身按了按都快僵硬的頸項,冷不防地,一套簇新的衣裳已被他捧來她的面前。

    「這……這又是做什麼?」

    「幫你更衣。」他將衣裳擺放在桌上,然後不經她的同意便拉開她方才隨意搭上的外衫。

    她連忙按住他造次的手,「我自個兒會……」

    「幫媳婦穿衣。」他手邊的動作一刻也未停,十指靈巧地避開她的,轉眼間就已剝掉她身上的那件,再親自為她穿上他特意買來的新衣。

    她一頓,「又是夢想?」

    「說吧,你還有什麼夢想?」敢情他想娶媳婦的原因就是想服侍她?

    彥並不急於一時,「日後做了你就知道。」

    「給點提示。」該不會也是這類的吧?

    「咱們……」他俯下身來,溫暖又曖昧地在她耳畔低語,「慢慢來。」

    吹拂至她耳底的那陣暖意,所引發的戰慄感登時酥麻了她半邊身子,她不自覺地扭了扭身子想閃避,見她那模樣,嚴彥忍不住又在她貝耳邊再吹口氣。

    「你……」她紅著臉,一手緊掩著被輕薄的那只耳朵以免再遭襲。

    他不疾不徐地拉開她的手,毫不猶豫地在她掌心裡印下一吻。

    「小儂,咱們成親吧。」

    「我……」

    「我等你答應。」他的吻再三流連於她的掌心,在她想不著痕跡地抽開手時,他輕輕咬住她的指尖。

    柔軟圓潤的指尖,在他輕咬後,隨即收了回去,他留戀地反芻著那滋味,極力壓抑下滿心想將她摟至懷裡啃噬的衝動,就怕會嚇著了她。

    她大概還不知道吧?對於她,他始終都有種不夠不滿足的感覺。

    在他的記憶裡,自小開始,她總出現在他最危難、最是需要溫暖的時候,他一直都認為,她是老天對他網開一面,特意拋給他的一棵浮木,他這溺過水的人,沒道理不緊緊摟住私藏不是嗎?

    可摟著摟著,卻也摟出一番滋味來。

    那滋味,悠悠纏在他的心坎上繞呀繞,縈繞在他的夢裡飄呀飄,時不時地映在他的腦海裡,命他在沒有她伴著的日子裡,怎麼也戒不掉回憶她一顰一笑的習慣。

    他從沒有忘記當年雲天對他的托付,只是那曾經存在他心上的責任,不知不覺中竟變了味,化成了濃稠得化不開的念想,暈染成他心安之處唯一的光芒,成為了他可歸家之處唯一的燭光,而那燭光所指引的地方,則是他真真正正,能徹底把心放下來,安心歇息的港灣。

    在他人生歲月中,他魂縈夢牽,恨不能摟緊她與她呼吸纏綿的人兒,此刻就在他的身邊,雖然她現下對他有些猶疑不解,不識他的心,也不明白他無論如何都想將她鎖在身邊一輩子的渴望……

    無妨,那就慢慢來吧。

    他有的是耐心。

    *****

    遍染秋意的山林間,大清早的,在某條不知名的鄉間小道上,一輛大型馬車轆轆地輾過被露水濡濕的黃土,若是定睛細瞧,即可見某兩名男女正坐在馬車車轅上糾糾纏纏、拉拉扯扯。

    「光天化日下,你檢點一些。」板著臉的雲儂,極力捺下滿面不由自主的紅暈,使勁打飛某人那只又偷偷摸至她腰際上的大掌。

    「我無所謂。」嚴彥面無表情地再接再厲。

    「倘若被人見著了,日後我怎麼做人?」

    「不必做人,做媳婦就成了。」纖纖柳腰摸不得,他的大掌自動自發地改而竄上佳人小巧的香肩。

    「行啊,你還伶牙俐齒了是不?」她以兩指揪住他的掌背再轉上一圈,皮笑肉不笑地再次逼他撤離禁區。

    打從嚴彥把他的「媳婦夢想」挑明了後,他即認真異常地展開他對待自家媳婦的大業。

    不,或者又該說,他只是單方面不講理也不接受拒絕地霸住了自個兒認定的媳婦人選,惹得雲儂鬧心無比,偏又抵不過他的死皮賴臉和百折不撓。

    老實說,這些日子來,其實他也沒做出什麼太出格的大事,不過是時不時摸上她的手揉揉捏捏,不然就是一直將她置於他兩眼看得到的地方……總之,一整個千手觀音上身的他,只要逮著了機會,他的手便會三不五時地繞上她的腰將她摟著,就像是小心翼翼在確認她的存在,又像是在確定她是真正屬於他的般,結實貫徹與她日日形影不離,無論她推了幾回,面部向來就沒能多幾個表情的他,都能不敗不屈地貼回來,搞得她現下都快有些知覺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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