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裘夢
這種淡漠到不屑一顧的口吻,實在很難讓人喜歡,她跟他沒仇都想扁他,更別說跟他不對盤的。
「不如何,反正他們找的是你,又不關我的事。」樓西月攤攤手,表示毫無壓力。
「飽了?」秋鳴風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嗯。」
他起身就往外走。
樓西月瞪眼,一邊撇嘴,一邊往櫃檯去結帳,然後慢條斯理地走向那個等在門口的人。跟著他們走出酒樓的還有幾大門派的弟子,因為自知力量懸殊,他們只是遠遠的跟著。
馬車很大、很暖和,鋪了厚厚的氈毯,還放了一隻爐鼎。
樓西月終於不再覺得冬日出行是件讓人難以忍受的事情。
唯一讓她覺得不怎麼好的就只有——
馬車後跟著一群持刀佩劍的江湖人。藍色絲帶在她的指間不停穿梭翻飛,她玩得不亦樂乎。
秋鳴風坐在對面,低頭雕著手中的一塊玉石,車廂內只有爐鼎內的炭燃燒發出的曄剝聲。
「啊,真無聊。」她放下手中的絲帶,趴到兩人之間的小几上。他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低頭繼續雕玉石。
她掀起車簾一角,看到跟在馬車後的那群人,很是感歎地說:「他們真的這樣一路跟著我們啊。」她忍不住去看車廂內的另一個人,想到他當時給自己的答案,嘴角就忍不住狠狠抽搐兩下。
「不想拔劍」,這算什麼答案?可這還真就是答案,也很符合秋鳴風的性格。因為不想拔劍、不想殺人,所以他容忍那些人跟著,只要那些人別出手挑釁,他完全當他們不存在。
「你為什麼要殺華山掌門?」
秋鳴風雕刻的手停下,冷淡地回答,「不是我。」
「啊?」樓西月難以置信的揚眉,「那你為什麼不告訴那些人?」
「他們不信。」
她不說話了,老傢伙早就說過的,江湖有時是很不講道理的。
突然有些無力,她往後倒在厚厚的聲毯上,雙手支頭,望著車頂,自語似地感慨道:「江湖真是個很奇怪的地方。」
秋鳴風只是瞥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
樓西月躺著躺著,在馬車的顛簸中漸漸有了些睏意。
就在她似睡非睡的時候,車身突然劇烈的晃動一下,她被甩到秋鳴風的腳邊,人也跟著清醒。
「出什麼事了?」她下意識的開口詢問。秋鳴風垂眼看她。
她揉揉被撞的額頭,就這麼躺在他腳邊,柳眉一挑,帶些挑釁的看著他,「你這麼不喜歡說話,要不要我乾脆幫你變成啞巴?」
他亦挑眉,似乎有些興味。
「要嗎?」
「你不怕悶嗎?」
他的弦外之音她聽明白了,就因為聽明白了,所以更加的生氣,「難道你以為我現在就不悶嗎?」
「悶。」他肯定的回答。
「那你還裝金子,不肯說話?」樓西月抓著他的衣襟爬起來,伸指點點他的胸口,「你讓我跟你一路同行,又不肯跟我多說話,想悶死我啊。」
他搖頭,「沒有。」
她深吸一口氣,道:「我決定了,你要再這樣,我就要跟你分道揚鑣。」
秋鳴風不冷不熱的提醒她,「他們認為你是我的人。」
她怔了一下,旋即勃然大怒,「我什麼時候是你的人了?你別想拖我下水,你的江湖恩怨跟我毫無關係。」
秋鳴風明智的適時閉口。
但樓西月如餘怒未歇,瞪著他道:「難怪你要這樣招搖過市,你根本就不安好心。」
他淡淡地看著她,不語。
「這簡直就是恩將仇報。」她怨恨地叫。
馬車突然一個劇烈的顛簸,毫無防備的她撲進了他懷中。
秋鳴風自然而然地伸手抱住她,低聲道:「別動。」聽出他話中的警告,她立刻停止掙扎,安靜順從地趴在他懷中。
在利箭透車而進的千鈞一髮間,秋鳴風抱著樓西月破車而出。
車廂在瞬間分崩離析,車伕也死在亂箭之下,只餘一地殘骸與血跡。
秋鳴風面沉似水。
樓西月感覺到他週身散發出的冷意,他怒了!長劍出鞘,聲如龍時,劍身如水,冷冽如冰。她突然有些憐憫那些惹怒他的人。
他朝箭飛來的方向掠去之後,一直尾隨他們的人立刻圍了上來,目標是——樓西月。
「調虎離山?」她的神情頗是玩味,手指漫不經心地在腰間輕撫。
「妖女,納命來。」
「我什麼時候竟成了妖女?」她一臉好奇。
「跟秋鳴風那樣的人混在一起的女人會是什麼好人?」有人不屑。
她受教的點頭,「說的是,那我就不需要對你們客氣了。」話音未落,她的手輕揚,原本像腰帶一樣纏在她腰上的一條布鞭如蛇一般疾飛而出。
所有人吃了一驚。
他們從末見過這個女子出手,她一直被秋鳴風護在身邊,因此他們低估了她的身手。
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出鍺就意味著喪命,而樓西月並不會跟他們客氣。
一身藍衣的她如彩蝶穿花,手中的一條鞭如毒蛇吐信,沾上非死即傷。
不知何時回來的秋鳴風遠遠看著,眉頭漸漸蹙起。
他從未見過她殺戮,此時的她彷彿被修羅附身,天真嬌憨不再,只餘嗜血。
她臉上雖然笑著,眼中卻罩著一層冰,他不喜歡這樣的她,無論是誰讓她丟失那明媚清爽的笑靨,都不能被原諒,無論是誰!
第3章()
握著鞭,樓西月眉抿得緊緊的,冷冷瞪著出手幫自己的男人。
血從秋鳴風的劍上滑落,不留絲毫痕跡,面對一地的屍首,他面不改色,淡定自若的歸劍入鞘。
秋水無痕,水過無痕,血過亦無痕。
「我不需要你幫忙。」她的聲音很冷,是他從未聽過的冷。
「西月。」他喚她。
「是你將我牽扯進這些江湖恩怨中的。」他垂下眼。
「他們想要我的命,我便無須對他們客氣,江湖本就容不得太多善心。」秋鳴風幾不可聞的逸出一聲輕歎。他不該忘了她的師父是邪醫。
「走吧。」說完,他轉身邁步離開。
她沒有動。
「西月?」他停步回頭,如見她低頭站在原地,不得已,他又走回她身邊。
「我不要跟你一起了。」她的語氣有些委屈,她手中的鞭是她親手偏結而成,原本漂漂亮亮的纏在腰上做裝飾,現在卻沾了血污要不得了。
秋鳴風直接奪下她手裡染血的布鞭扔掉,不容拒絕的牽住她的手,邁步就走。
「秋鳴風,你放手,我不要跟你一起走了……」
寂靜的山道上只有少女清脆而又充滿怨念的聲音迴響,卻始終沒有人回應。而兩人也終於越走越遠。
正午,正是酒樓生意火紅的時候。
一對男女一進門就受到大家的注目,男的俊美冷峻的外形與那一身萬年寒冰似的氣質,讓人看一眼就不敢再多看。可他身邊的那位少女如與他恰恰相反,容貌明麗清純,怎麼看都是一位惹人憐愛的俏佳人。
冰與陽的兩極對比,如又奇異的和諧。
這樣的組合讓一些人立即聯想到最近江湖上的傳聞——
江湖第一高手秋鳴風消失幾個月後再次出現,身邊便多了一位紅顏知己。沒有人知道少女是何來歷,但她是秋鳴風出道江湖以來,第一個帶在身邊的女人,其意義不言而喻。
秋鳴風向來無視他人的側目。而樓西月則完全不在意他人的注目。
兩人跟在店小二身邊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秋鳴風將劍放在桌上,動手倒了兩杯茶。
樓西月手中的兩枝紅梅,在她一襲雪白狐裘的映襯下顯得益發鮮艷奪目,她不時的放在鼻下嗅嗅,神情很是愉悅。
兩人同樣的雪白狐裘,一樣的天藍衣裳。
秋鳴風清冷而孤傲,讓人感覺難以親近。
可樓西月如顯得清麗出塵、明眸咭齒,讓人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稍作停留。
「我把花插頭上好不好看?」她折下一小技梅,上面有三、五朵蔟在一起的梅花,她放在篕角比劃。
秋鳴風點頭。
她莞爾一笑,就要把花插上。他卻突然接過她手中的花,替她輕輕的插進髮髻中。
樓西月不以為然的撇了下嘴,放下梅枝,端起瓷杯喝了一口茶。
雖然一身狐裘錦衣,但她頭上的髮飾如極少,除了束髮的一條藍色絲帶外,就只有兩支小花鈿,素淨得有些冷清,現在簪了技新梅上去,暮然便多了幾許春意。
有人的手悄悄握到劍柄上,如被秋鳴風漫不經心的冷冷一瞥驚得手足冰冷,再不敢亂動。
樓西月開心的吃著自己腰間布袋裡的板栗,等著店小三上菜,很快,桌上便堆起一小堆栗子殼。
秋鳴風終於看不下去按住了她的手,對她搖頭。她皺皺鼻,不滿地咕噥,
「人好多的,菜沒那麼快上,我很餓啊。」
「等著。」
「不是這麼沒人性吧,有東西吃你讓我餓著?」她一臉難以認同。
秋鳴風只是扭頭朝一旁的店小二看了一眼。
店小二頓覺渾身一涼,嚇得臉色發白忙去催菜。
菜上得很快,終於中止了樓西月再次往布袋裡掏板栗出來充飢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