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佟蜜
他拈去兒子頰邊的紙片,含笑道:「你畫得比我好。」他全心投入事業,放棄其他可能的發展,除了學生時期的課堂需求,他不曾為了興趣拿起畫筆。
「馬麻說因為你都在工作,沒時間畫畫。」
他的笑容微斂。「是啊,我很忙,沒什麼時間經營自己的興趣。」他不禁抬頭望安詠竺,她正全神貫注在講電話。
「對啊,馬麻說你很辛苦,等你退休,我再陪你畫喔,想畫多少就畫多少。」安閔哲很有義氣地拍拍父親寬闊的肩膀,小臉略帶歉意。「所以……老師說,交作業時要寫一起做作業的家長名字,我還是要寫馬麻喔,沒關係吧?」
原來兒子是繞著彎子安慰他,因為無法在作業裡記上他的貢獻?他淡淡抿唇。「沒關係。就寫媽媽吧。」他又望向她。她對外聲稱自己是單親媽媽,兒子也配合隱瞞,是他讓他們委屈了,怎麼反過來讓兒子安慰他?兒子的善解人意讓他欣慰,又不禁內疚。
兒子瞧他一眼,小聲問:「把拔,你是不是要去當別人的把拔了?」
他錯愕。「你說什麼?」
「我聽報社的叔叔阿姨聊天說的,他們說你常常跟一些小姐相親,相親不就是要結婚嗎?你要娶誰?」
這問題他難以回答,也不想回答,含糊道:「不是相親,都是朋友而已。」
「你會丟下馬麻和我嗎?」
「絕對不會。」想也沒想便冒出這四字,他頓了下,試探道:「但是假如——只是假如,有一天,爸爸和媽媽無法在一起了,你願意跟著我嗎?」
並不是想和她搶兒子,他只是以務實的角度考慮,他能供給孩子穩定無虞的物質生活,以免她一個人帶小孩太辛苦,而他也不會不讓她見兒子。
「我可以選擇要跟誰?」
「當然。」若是兒子自身的意願,相信她也會尊重。
兒子皺眉望著他。「把拔,你有好多家人,要是你娶了別的阿姨,是多一個家人,要是我跟你走了,馬麻不就只剩一個人嗎?」
「……說的也是。」他澀然苦笑,看兒子不以為然的表情,是覺得他自私吧?他忐忑地解釋。「這是假設而已,我不是真的要你選。」
「我知道。」小男孩眼神冷淡,顯然不願繼續這話題,逕自埋首在作業中。
明明是七歲的小孩,這瞬間的神情卻像是十七歲,思考的神態超齡。是他和她的狀況,逼得兒子早熟嗎?他的歉疚加深了一層,有點懊悔,不該問的。
「作業做得怎樣了?」安詠竺掛了電話,笑咪咪地來到父子倆身邊。
「馬麻你看!快做完了!」安閔哲將圖畫紙拿給母親看。
「哇,做得好棒,你們兩個好厲害。」她讚賞地摸摸兒子得意昂起的小腦袋。「你餓了吧?我早上有多烤一份鬆餅,去吃點心吧。」
第3章(2)
兒子跑到廚房去了,她在桌畔坐下,拿起兒子的作品欣賞,驀覺一雙有力手臂圈抱住她的腰,溫暖胸膛貼住她背後,她柔唇彎起。「你們剛才在聊什麼?」
「聊男人的話題。」懷裡嬌軀不自在地定住,她以為父子倆在討論一早的健康教育話題吧?莫唯復微笑。「工作忙得怎樣?」
「還好,網站上的留言暴增好多,大致上還在理性討論的範圍內,不過總編輯說,要揪示威遊行的也不會在我們的留言板招兵買馬,所以你別高興得太早。」看在她的面子上,萬仁丞對莫唯復有三分客氣,會幫忙留意狀況。
「我當然不會掉以輕心,不過網站是你管的,你要留言很方便,要不要幫我美言幾句?相信這對於莫氏集團會是很棒的宣傳。」他半真半假地開玩笑。
「少來,這是你們公關的工作,不要推給我,我最討厭公私不分了——」
「原來你公私分明,那今天早上在浴室是怎麼回事?」他貼著她耳後低沉地笑,清楚感覺到唇上貼著的柔嫩肌膚竄上熱度。
「……那是因為你在浴室埋伏,偷襲我。」
「是嗎?我一早起來用跑步機,跑得滿身汗去沖澡,看到你進浴室,我只是想給你個早安吻,怎麼扯上埋伏和偷襲了?」
光溜溜的早安吻當然是超有心機的埋伏!他知道她剛睡醒都很迷糊,戰鬥力很低,今早的她根本是不戰而降,慘敗到底。她鼓著暈紅的腮幫子咕噥。「你很討厭欸……」標準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喔——原來我很討厭?」他嗓音低沉而慵懶,酥人心魂。「那怎樣才不討厭?你說看看,我很願意為你改進。」
聽來誠懇的語氣,怎麼似乎含有某種奇異的危險,暗示她下回可能比今早的慘敗更慘?她立刻投降。「好啦好啦,你不討厭,不必改進了。」
「你確定?別客氣啊,想要我怎麼做,儘管大大方方說出來。」
「我才沒客氣,我怎麼會跟你客氣呢?你就是這麼完美啊,我才會對你死心塌地,你一點都不需要改進!」她卯起來撒嬌。
「夠了,你少諂媚。」他笑了。「我不怕有做不好的地方,做不好可以改進,我反而怕你說沒什麼要我改進,那表示我沒辦法讓你比現在更快樂了。」
「我已經很快樂啦。」她聽得感動。他是如此重視她嗎?忍不住甜甜地賴著他撒嬌。「我最喜歡你啦……」
他也是啊。他微笑地擁緊她,趁小電燈泡不在,享受兩人世界的親暱。
都不復青春傲人的年紀了,他眼角添了細紋,她烏黑的髮絲有幾根被時間洗去了顏色,他坦白後那一年,他們都不好過,但時間沖淡一切,心境漸漸變得平穩,不變的是對她的感情,以為會淡去的,仍舊存在,更轉為深濃。
幾年前,他母親過世了,此後他便獨居,只要偷得空閒,他最想待的地方不是莫氏大宅,而是她和孩子身邊,忙碌不堪時就更渴望,人前的他是前程光明的莫副總裁,在這裡,他只是個想呵護孩子的父親,只是深戀一個女人的男人。這裡有他最多的歉疚,最深的眷戀。
有時他幾乎會忘了,他們終有一天要分離。
分離——
他微微繃緊,而她察覺了,仰起秀麗小臉望他。
「你在想什麼?該不會是想工作吧?」她瞇眼,警告他。「說好了在家裡不可以想工作的喔。」
「糟糕,被逮到了。」他輕笑著,掩飾一瞬間的失神彷徨。
「在家就要放寬心嘛,別把壓力帶回來。」她心疼他為工作傷神,只能盡量想辦法讓他心情愉快。「等等來玩拼圖吧?我買了一盒五千片的拼圖,我們三個一起玩,你可以好好放鬆一下。」父子倆都愛玩拼圖,三人邊玩邊聊是她和他都喜歡的溫馨時光。
他想了想。「拼圖是不錯,但我比較想要性感睡衣那種放鬆,可以嗎?」
「不行!」她臉紅。
「啊,真可惜,我很想看你穿呢。」他低笑。
看他心情似乎不壞,她微咬唇,閒聊似地提起。「你今晚是不是要和蕭小姐去某個宴會?」
他笑容微斂,沒否認。「你待在新聞界,要查我的勤太容易了。」
「我不是查勤,只是——最近常看到你和她的名字連在一起,有點好奇……」七年前在飯店見到蕭宜柔的那天,她無法忘懷,蕭家人近來動作頻頻,想促成兩家的婚事,他年紀也不小了,她猜想,這一、兩年他就會定下來。
蕭宜柔就是他最終的選擇嗎?她等著他的答案,緊張得幾乎顫抖。
他當然明白她在想什麼。「今晚是我父親一位朋友做壽,他和蕭家關係不錯,蕭小姐代表蕭家出席,我們只是去應酬罷了。」
「喔,原來是這樣……」他的回答顯然避重就輕,她想追問,又不是真的想聽到答案,不禁躊躇,美顏流露出不安。
她原本計劃在畢業後闖蕩一番,但懷孕打亂了一切,育兒加上產後健康大不如前,雖然在報社工作很穩定,但想靠事業成就幫他的希望,算是破滅了。
她不希望兒子如他一般,陷入豪門的權勢爭奪,遂堅持要孩子跟著她,雖然生活樸實,至少能快樂單純地成長,而他本就捨不下她,有了孩子更綁住他的責任感,結果是他自動將婚期無限期延後。
他拖延婚事,當然令自己在工作上加倍辛苦,他不曾抱怨,她卻無法不懊惱。要是她有家人,有可以協助他的人脈,就能為他分擔辛勞,那該有多好?
「現在換你不專心了,你在想什麼?」他修長手指輕畫她出神的粉腮。
「我在想……我真的幫不上你什麼忙呢。」她侷促地笑,嗓音微染上落寞。
他挑眉。「怎麼會?你當然能幫我,很多方面都行啊。」
「我可以嗎?」她美眸一燦,隨即警覺地瞇起。「不要說性感睡衣那種幫忙喔,那不算。」
「性感睡衣當然也是一種方式。」被她白一眼,他笑了,柔聲道:「但有更簡單的,只要我來到這裡,看到你工作順遂,小哲的學習也順利,你們的生活沒什麼煩惱,兩個人臉上都有笑,對我就是最大的幫助。我不需要你特地做什麼,只要你們好好地、快樂地過每一天,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