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湛露
「很簡單,一個名分,一個承諾。」
「說清楚。」
「我雖是戰敗一方,但終究有公主之名,所以陛下不能將我隨意安置,我要做陛下身邊的嬪妃,而且要做後宮之中最尊貴的主人之一,這樣才能給我百萬北燕子民做一個交代,至於陛下會不會寵幸我,並不重要。」
他聽著又覺得好奇,「你只是要個名號?不管朕是不是寵你?」
「是,同時還要請陛下親自擬旨,承諾會善待我北燕人,不再殺戮任何一名無辜百姓。」
沈慎遠望著這位帶著刺目胎記的北燕公主,手掌在龍椅的扶手上來回摩挲了半晌,最後問:「你該知道,最終要想打動朕的心,靠的是什麼?」
「知道。」她脫下腕上的一對玉環,摘下頭上的金釵,甚至是耳垂上的一對玉墜都一併取下,平靜淡定地放到他的龍案上。「我願攜傾國之富而來,孑然一身而死。陛下若有誠意,便請下詔。」
他不得不為她的舉動所動容。
陳燕冰,如今北燕國唯一的王位繼承人,卻是個不足雙十年紀的女孩子。如此膽識、如此魄力,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寬容?
投身侍敵是為安身立命,還是為日後報滅國之仇?
北燕的財富的確像不能抗拒的美酒誘惑著他,但是除此之外,對於這個女人也不能小覷。
他怎麼忘記,曾有人對他說過:「北燕若是曾善用她,不會如此輕易地被我們打敗,天府若小看她,也許我們就會是日後的北燕。對她,不能殺,只能用,因為她的智慧遠勝過她帶來的財富。」
沈慎遠沉吟良久,慢慢伸手去拿筆架上的毛筆,盯著陳燕冰,他似笑非笑地開口,「朕答應你這兩個要求,不僅如此,朕還會給你一個驚喜。朕希望你也能信守承諾,安分守己地待在天府,這樣才能真的救你的子民,和你自己。」
她暗暗輕舒一口氣,乖巧地回應,「是,臣妾會自識身份,不與後宮眾位姊姊爭寵,給陛下徒增煩惱。」
「用詞改得倒挺快。」沈慎遠呵呵一笑,「不過你不用妄自菲薄,因為你不用和那些『姊姊』爭寵的原因,倒不是由於朕不會寵你,而是朕現在要給你的這個地位,不需要你對著她們卑躬屈膝,自貶身價。」
他振筆如飛,在一卷黃綾上快速書寫好一道詔書,並鄭重蓋上玉璽,交給司禮太監。
「拿去給公主看過,若無異議,明日起,公告七國!」
司禮太監鄭重其事地將那道詔書交到她的手上。
陳燕冰垂下眼,一字字細細去讀,剎那間,即使是自視素來冷靜的她也不禁雙手微微顫抖,只因上面寫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北燕公主陳氏燕冰,雍容嫻雅,貴極七國,明理大義,性和淑德,朕今昭告天下,願奉其中宮之位,金冊鳳印,望其內示六宮母儀典範,外弘兩國交好之情。世代永睦,賢德名傳,是為大悅。欽此。
從北燕公主到天府帝國的皇后,陳燕冰的身份改變,居住的皇宮改變,七國的形勢也就此改變。
冊封陳燕冰為後的同時,沈慎遠也正式下詔公告七國,即日起,北燕的土地和臣民正式歸屬於天府帝國,也就是從這一天起,七國已成歷史,變成六國了。而北燕國暫時被劃分為天府帝國的一個郡,國名變成郡名,吃穿住用皆可沿襲舊制。
第章(2)
沈慎遠對待陳燕冰的態度,從表面上看,似是無可挑剔。他在宮內劃出約三畝大小的空地,大興土木,修建皇后的宮殿,取名飛燕宮。
這樣的結果,讓陳燕冰鬆了口氣,卻在皇宮中掀起軒然大波。沈慎遠諸位妃子早對皇后之位覬覦多年,彼此勾心鬥角,無所不用其極,萬萬沒想到會被一個亡國公主搶去這光鮮亮麗的頭銜。
幾位妃子難得有了共識,斷然不能便宜這個新皇后,至少要登門給她找些晦氣才好。
她們盛裝打扮一番,前呼後擁地來到飛燕宮門前。這飛燕宮工期短,但因為用了最好的木料和工人,所以在兩個月之內就迅速建成。
此前,陳燕冰一直和自己的隨侍居住在帝都的驛站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很少入宮,眾位嬪妃根本沒有和她見過面。
冊封大典昨日剛過,今日眾位嬪妃按例也該來拜望新後。每位妃子雖然來勢洶洶、咬牙切齒,不過手上也帶了些賀禮充樣子。
到了飛燕宮前,眾嬪妃首推張貴妃為首,「姊姊,咱們姊妹之中你跟著陛下的時間最長,又最得寵,一會兒見了人,可千萬不能矮了氣勢!」
「就是,陛下封她為後不過是看重她帶來的那些金銀珠寶,否則一個亡國的公主,不殺她已是天大的恩惠了。」
張貴妃今年剛剛三十,因養尊處優,生性愛美,最喜艷色,看上去嬌艷如花,貴氣逼人。聽著幾位妹妹替自己打氣,也將平時和眾人爭寵時的那些不愉快都暫時收起,趾高氣揚地說:「好,一會兒我進去你們都不要說話,看我的眼色。」
於是眾人簇擁著張貴妃一起進了飛燕宮,飛燕宮的太監總管張福見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位娘娘,陪笑著挨個請安,「貴妃娘娘好,安妃娘娘好,宋妃娘娘好,李貴人好,王貴人好……」
張貴妃懶得聽他嘮叨,便擺手問:「皇后娘娘呢?咱們姊妹今天難得湊齊,是為了給皇后娘娘請安來著,她不出來迎一迎我們嗎?」
「皇后娘娘剛起身,還在梳洗,請各位娘娘稍等一下……」
「喲,太陽都升得這麼高了,她一個皇后怎會起得這麼晚?咱們姊妹可是都跟著陛下的作息行走坐臥,不敢有絲毫的差池,萬一哪天皇上早上起來巡宮,咱們還沒有起身,不是要惹陛下生氣嗎?」
王貴人年輕,快人快語,搶著出頭表現一下。
張貴妃瞪了她一眼,「本宮剛才說了什麼?你都忘記了?」
她這才想起自己似有搶張貴妃風頭之嫌,忙尷尬著後退回到眾人之中。
張貴妃抬了抬下巴,續道:「既然皇后娘娘還在梳洗,我們就站在這廊下等候好了。」
他並非陳燕冰的人,在這宮中待了十幾年,什麼人情世故不懂?今日這些娘娘分明是來給新皇后下馬威的。
於是張福巴結著說:「貴妃娘娘,這天氣正值暑熱,哪敢讓各位娘娘在這麼熱的地方等著?旁邊的廂房通風涼爽,奴才再端些水果過來給各位娘娘解暑解渴,待皇后娘娘梳洗完畢,奴才就將各位娘娘引領過去,如何?」
張貴妃瞥他一眼,「那可不行,本宮素來只住正殿,從不住偏房,這裡是中宮正殿,你讓本宮去偏房休息是什麼意思?」
他嚇得連忙跪倒,「娘娘恕罪,奴才嘴笨說錯話,娘娘尊貴六宮無人能比,當然不能去偏房休息,要不奴才這就去搬些椅子來,請娘娘自擇一處……」
「不必了。」正殿大門霍然打開,陳燕冰淺笑盈盈地站在那裡望著眾人,「以貴妃娘娘的尊貴身份,怎能肅立中庭寒院?請各位姊姊妹妹進殿,不知諸位要來,燕冰起身太遲,實在是怠慢了。」
第一次看到這位新任皇后,所有人都是一臉驚訝。不僅驚訝於她的語氣和善謙遜,更驚訝於她臉上竟有一塊扎眼醜陋的胎記。
要知道在這皇宮中,即便是最低等的宮女,也不允許面部有如此要命的殘缺,以免服侍主子時引來主子反感不悅。而一朝國母,居然是個鬼面皇后?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張貴妃在最初的吃驚之後,心中得意驕傲之氣更盛,款步上前,主動去挽陳燕冰的手,笑咪咪地說:「那我就托大喊你一聲妹妹,妹妹剛來天府,這宮裡有什麼吃不慣、住不慣的,儘管和姊姊說,哪個奴才伺候得不好,也和姊姊說,姊姊一定幫妹妹出頭出氣。」
陳燕冰笑道:「好,有姊姊這句話,妹妹就放心了。」將眾嬪妃迎進殿內,她吩咐太監總管,「有什麼新鮮的瓜果都端過來吧,我剛才聽你提到,正好解了我這時的煩惱,免得幾位姊姊在這麼熱的天氣裡在我這裡受了暑氣,我心裡就過意不去了。」
這宮中,所有娘娘,只要被冊封為妃的,在人前都以「本宮」兩字自稱,除了見到比自己等級更尊貴的妃子或是皇上,才勉強自稱「臣妾」,可像陳燕冰這樣,已經貴為皇后,在嬪妃面前卻以「我」字自稱的,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幾名妃子互視一眼,掩面而笑。
安妃柔聲問道:「皇后娘娘的北燕皇宮裡大概沒有咱們天府這麼多的規矩禮數吧?」
陳燕冰親自起身為各位妃子倒茶,微笑回應,「北燕乃是小國,不過皇宮之中也有自己的規矩,可兩國畢竟風土民情有異,所以我若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要請各位姊姊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