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凌淑芬
一提到自己的剋星,蘿莎什麼氣焰都消了,氣憤地一跺腳。
「哼!」
可可翻了個身,身旁已經沒人了。
惺惺忪忪睜開眼,簾幕半掩的窗外透著微曦天際,許多大樓的航空指示燈仍然亮著。
看了眼時間,早上五點半,床頭的平板螢幕留著一項訊息:視訊會議。歐洲。醒來等我。
她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這人一定不常留言交代行蹤,看他寫得跟公事備忘一樣。
她起床梳洗一下,自行到衣櫃找了衣服出來穿。今天的心情想穿得女性化一些,於是挑了一件連身絲質長裙,寬鬆飄逸的裙擺,蘋果綠的顏色將她的碧眸襯得更鮮亮。
腕間光影微閃,她抬手晃了晃天機送的水晶手鏈。
其實她並不常戴飾品,平時拍照時容易勾到,並不方便。不過以後出入南集團的次數增多,要是被天機看到她沒戴怪不好意思的。她聳了聳肩,索性就戴著了。
走到窗前,看著半醒的紐約城,突然想到自己很久沒有晨拍了。清早的紐約城殘餘夜的繁華,而尚未迎來日的騷動,其實別有一股風味。
一時興起,她拿起床頭的平板螢幕將他的訊息抹去,重新留下自己的:想晨拍,回去拿相機,Baye。
想到那男人回來,看到和他一模一樣的簡短訊息那種無奈的表情,心裡不禁有一股惡作劇得逞的快意。
在樓下叫了計程車,她往工作室而去,有一個剛買的鏡頭她正想找個機會用用看。
現在還不到六點,整個蘇活區都在睡著。她會完了鈔下車,走到工作室的大門口,按了幾個鍵解開密碼鎖,開門進去。
打開玄關的燈,把皮夾往矮櫃上一放,她直接走進辦公室找新買的那個鏡頭。
「我明明記得放這裡……」可可看了下角落的乾燥箱,沒有找到她的新玩具。「想想看……我本來放桌上,艾莉要我收好,後來我放到……啊!我帶回家了。」
她申吟一聲,早知道直接坐車回家好了。
砰通。
突然,彷彿什麼小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從隔壁的攝影棚傳來。
可可皺眉。艾莉應該不會這麼早來上班才對。
「哈囉?」
等了片刻,沒有聲音了。是她聽錯了嗎?
想了想,她走到攝影棚門口,把大燈打開。
平時繁雜的工作間此刻靜悄悄的,一堆佈景道具依然一團混亂地堆在牆角——艾莉稍後上班一定會抓狂——攝影器材和布幕都原封不動。
可可聳了聳肩,把燈關掉,回頭去拿玄關的包包,重設一下離開前的保全密碼。
她很重視安全,尤其荻荻的事發生後,她請保全公司再來巡視了一次,確定所有門戶的保全設施都沒問題。
一定是荻荻的事讓我開始疑神疑鬼。她想。瑤光是怎麼說的?「被蛇咬一下就會怕十年的繩子?」哈!她喜歡中文,真是傳神。
喀嚓。
這次再清楚不過!腳步聲!像是腳底有細沙子踩在地上的聲音,而且——
就在她的身後!
可可猛然轉身——
南坐視訊辦公室裡,優閒地靠著椅背。
他對面五個螢幕,除了最右邊的天樞,其他四個螢幕的主人神色凝重,有兩個已經額角出汗。
「我不是一個毫無彈性的人,誰都不知道臨時會出現什麼變化,所以我不會要求壓在百分之百的預算以內。」他喝了口咖啡,「超出預算百分之十,我可以接受;百分之二十,有點挑戰我的極限;百分之三十?我想有人最好開始準備一個解釋,並且確定那個解釋是我能接受。」
法國區開發計劃的總負責人深吸了口氣。「我們最近已經在做一些預算的重新評估……」
「我需要的不是重新評估,而是預算超出的原因。」南打斷他。「你需要我親自過去,找出原因嗎?」
總負責人額角的汗更大顆。「請再給我們幾天的時間……」
「你有二十四小時。」他按下斷訊鍵,除了天樞以外的四個螢幕瞬間關閉。「我要知道法在搞什麼鬼。」
天樞微微一笑,「沒問題。」
他的笑,像極了他主子發火前一刻的笑容。
南的眼角餘光發現了一道婀娜的身影走進來,對天樞點點頭,天樞也離線。
瑤光神色莊凝,把整理好的分析資料放在他面前,再將另一隻需要他批核的文件放在他面前。
他抽出鋼筆,在律師擬好文的合約上簽了名,將檔案夾掩上,往前一推。瑤光拿起檔案夾,轉身走出去。
「你這種態度打算持續多久?」
在她走向門口的半途,他輕緩的嗓音響了起來。
瑤光停了下來,回頭訝異地看著他。
「主上,我不明白。」
他的嘴角一勾。
「通常這種冷戰對我沒用,但我知道可可在乎。」他把瑤光的分析資料啪一聲合上,瑤光身子一震,他的目光直直盯住她。「所以我決定咬餌!說吧,你有什麼話不妨當著我的面說出來。」
瑤光露出郁卒的神情。
他可愛的侍女,即使發脾氣都會有罪惡感。南抑下一個微笑。
「您答應過的。」瑤光鄭重地道。
南的笑意一斂。
「您也知道您和可可在一起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您答應過不再去找她,放她一條生路,您食言了。」瑤光又道。
南起身走到壯觀的玻璃窗前,望著他擁的城池。
瑤光走到他身旁,陪他一起看著腳底下逐漸醒來的城市,他的容顏半明半暗地映在晨光裡。
「很抱歉。」他靜靜地道。
主上向人低頭道歉是幾乎沒發生過的事,有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可並不明白……」她艱難地開口。
南看她一眼。「你錯了,可可全都知道。」
瑤光再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啞然了好一會兒,她低語,「她知道?」
「或許有一部分的她仍然在抗拒這個事實,但她的骨子裡很清楚自己是天璇以及所有發生的事。」南的目光轉回天際線。「這六年來,我和她並不是全然沒接觸。」
瑤光心中升起一種受傷的感覺,南立刻按住她的肩膀。
「可可並沒有騙你,只是我們接觸的方式……非常特殊,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她夢到您六年?她從沒有告訴過我……」瑤光輕聲道。
「因為她覺得很尷尬,一個成年女人,很難向其他人解釋她為什麼會夢到一個陌生男人這麼多年,尤其那個男人還是你老闆,被你知道只是讓情況更尷尬而已。」
瑤光低下眸光。
那,現在該怎麼辦呢?
「我知道一旦讓你們兩個人相遇,就不可能再分開了。」她低聲道,「這陣子我不是在賭氣,而是一直在努力地想,到底該怎麼辦才好?我甚至跑去找天機,可是天機只是很煩地把我趕出來。」
南笑了起來。看來他惹毛不少人。
瑤光偷瞪他一眼——這一眼對來說已經是大不敬。
「主上,既然你已經和可可在一起,天劫重啟,天機有說什麼嗎?」
他忽然問:「當初天璇求我放手時,她的心裡並不是不愛我。你認為她為什麼會寧可分開?」
「當然是日夜思之、求之不得的痛苦。」瑤光立刻回答。
「日夜思之,求之不可得……」他喃喃重複。「瑤光,這樣的日子,我比她多過了四百多年。」
第4章(2)
瑤光悚然一驚。
七星和他們主子的關係與其說兄弟,不與說像父子。
在她心中,主上永遠高大強壯,庇護著他們,如永恆的山嶽。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心中天人般高高在上的男人,也會有這樣脆弱的時刻。
她總以為主上是最強的,永遠不會倒,卻忽略了他也只是個男人而已,有慾望和情緒,會感覺孤獨和痛苦。
這四百多年來的分別,都是他一個人在忍受寂寞。他的極限終於到了,她卻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應該繼續守下去。
瑤光突然發現了自己的自私。
一顆眼淚從她的眼眶滑了下來,南抬手替她抹去,輕笑。
「哭什麼?真是傻女孩。」
「我知道了,是我不好,只是……」瑤光努力將心緒穩住。
「沒有什麼只是的。該來的就會來,天機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他淡淡的妝下去。
這表示,天機還沒想到化解主上與可可天劫的方法。
瑤光深吸一口氣。如果要她犧牲自己的生命,甚至魂飛魄散,她也願意保護主上與可可周全。問題是,這場劫從來都不是應在別人身上,就算她想獻身以報,也無用武之處。
該怎麼辦呢?
她彷徨地看著窗外。
西克絲的嗓音突然響了起來。
「南先生,天機來電,很緊急。」
「接過來。」
南走回辦公桌前,螢幕上出現天機過度白哲的臉龐。
「可可呢?」
「在房裡睡覺,做什麼?」他低沉問。
「她不在那裡了,找到她!立刻!」天機斷線。
南胸口一緊。天機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要他去找可可!
他大步走向通往私宅的雨道,瑤光急急跟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