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凌淑芬
三個女人交換一個視線。
「呢……武俠小說不是我偏愛的體裁。」趙紫緩先承認。
「我只看金庸。」成萸第二位附和。
「我也是。」無慮小聲地認罪。
若妮和她們靜靜互望半晌。
「所以你們什麼都不曉得?」
她們不是東方人嗎?東方人不是應該都要知道功夫,就跟日本人一定都知道沙西米是一樣的嗎?
她絕望了!
「你有沒有一個比較具體的問題,我們比較好發揮。」難得一個外國人對東方武學如此「醉心」,成萸體內油然而生使命感。
「就是……」若妮努力地想著該如何用字譴詞。「假設——這一切只是純假設——假設有一個男人,輕輕一跳可以跳一層樓高,這種功夫叫什麼?」
「輕功。」趙紫緩想也不想地回答。
幸好這題簡單。
「好,另外,如果他隨便一掌推出去就可以把敵人撂倒,有時還順便吐血什麼的,敵人就很不負責任地死掉了,這個又叫什麼?」
為什麼死掉的人還要負責任啊?
「內力。」無慮見機不可失,馬上搶答。
「對對對,內力內力。」若妮拚命點頭:「我記得開陽有說過這個字……」
「誰說過這個字?」成萸的耳朵拉尖了。
「沒事。那內力是做什麼用的?」若妮趕快問。
簡單的兩個問題都被同伴搶走,只剩下申論題的成萸升起危機意識。
請問,你要如何對一個外國人解釋內功這種事?只怕連東方人都沒有幾個講得出原理。
另外兩個台灣人同情地望著她,成萸還是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試了。
「從中醫的角度來看,人體是一個能量磁場,有一套經脈連結全身各個部位。我們相信修習內功之後,你的能量可以透過經脈貫全身磁場,發揮一般人無法發揮的潛能,便如跳得比正常人高,力量比正常人大,這就是所謂的『內功』。只要按部就班、持之以恆的修煉,每個人都有機會變成內功高手。」
啪啪啪啪!兩個同伴拍手鼓掌,對她刮目相看。
「雖然如此,內功在現今幾乎傳了,現代人大都只知道一些強身健體的皮毛。要像你說的那樣一跳就一層樓高,或是一掌打死,那只有在電影裡才看得到。」紫緩補充。
「我可不這麼認為……」若妮含在嘴裡咕噥。
「什麼?」三人好奇地問。
「沒事。」既然是已經失傳的東西,她老公說不定還不想太招搖,於是若妮的問題更加保守。「好,假設,依然是假設!」
她的假設也太多了吧?三個女人翻個白眼,不知道她到底在搞什麼鬼。
「如果有一個人受了很嚴重的傷,是那種會讓人昏迷不醒、甚至死掉的重傷,就算送到醫院去,醫生可能也救不起來。」她很用力地強調那傷勢。然後另外一個人要救他,又找了第三個人來,他們三個人就關在房間裡好幾天。等他們出來之後,那個受傷的人竟然已經可以走運煤了——我不會說已經全好了,因為他的臉色仍然很蒼白,可是才幾天的工夫就能下床走,也是一種奇跡,像這種情況又要如何解釋?
「密室療傷!」紫緩一拍桌面,當場定案。
「黃蓉與郭靖。」成萸嚴肅地補充。
「射鵰英雄傳,超經典橋段。」無慮慨然點點頭。
「……可以麻煩你們用英文嗎?」
「我們說的就是英文啊!」三個女人互望一眼。
「……可以麻煩你們用美國人聽得懂的英文嗎?」
這就難了!
兩雙眼睛向她投過來,趙紫緩只好擔起大姊頭的角色。
「《射鵰英雄傳》是金庸的作品,金庸是一個武俠小說作家,幾乎有華人的地方都看到他的小說。」
「太好了,原來還有人寫成書過,怎麼不早說?那個金庸在哪裡?他還活著嗎?告訴我,我去找他!」
三個女人面面相覷。
「金庸是活得好好的,不過我們也不曉得他在哪裡。」成萸清清喉嚨。「重點是,金庸也只是個武俠小說作家而已,並不是內功專家,就像了羅琳雖然寫了《哈利波特》,她自己本人不一定會魔法一樣。」
「可是他既然會寫,就表示他起碼有一定程度的瞭解,還是值得一試啊!」若妮堅持道。
紫緩歎了口氣,不再陪她繞圈圈了。
「若妮,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們,你到底問這些事情做什麼?」
另外兩個同伴一起點頭望向她。
若妮心裡激烈的掙扎。
她從來沒有問過開陽他會那些「異能」的事能不能給其他人知道,雖然他自己是用得很大方,還曾用「輕功」幫她飛到超商買醬油過,不過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到處說。
而且,這些女人個個和她有過節,她也不知道能不能信任她們……她酸溜溜地想,好啦!她知道她們能信任。混蛋的是她們的老公,她們還算可以,僅衡過利弊得失,若妮終於開口。
「我懷疑……好吧!我確定。我確定我老公會你們說的那些失傳的內功。
「嘩……」三個女人吸了口氣,眼睛瞪得超級大。
若妮把自己在菲律賓與他相識的事撿重點說了。
「哇噢!」成萸敬畏地低呼。
「輕功耶!」無慮如夢似幻地低語。「我不曉得現在還有人會輕功……不,我甚至不敢確定輕功真的存在過。」
「……」喂,我老公不是馬戲團怪人秀好嗎?
若妮開始懷疑讓她們這麼垂涎自己的老公是好主意。上帝,稱不會選在這個時候給我報應吧?
「好了,醒醒。」紫緩敲敲桌子,喚醒兩個同伴。「若妮,雖然故事很好聽,我依然不明白,你的問題是什麼?」
若妮頓時啞然。
她的問題是什麼?她好像對什麼事都有問題,但真的要她說,她竟然說不出來自己的疑問在哪裡。
「我只是……」面前的三張臉孔變得專注,她揮了下手,不曉得該如何形容。「就是……我什麼都不懂!對他!」
成萸眨眨眼。趙紫緩和她互望一眼後,看向若妮。「你對你老公不懂,或是對功夫不懂?」
「我當然懂我老公,我怎麼會不懂?他是我老公,我和他生活了六年,生了兩個孩子,怎麼會……」若妮直覺地就想對這個問題辯解。
終於,她的嗓音淡去,她們陷入短暫的安靜。
「你不懂的是功夫,你想瞭解的是丈夫。」無慮突然開口,「對嗎?」
若妮歎了口氣,頹喪地點點頭。
「你有不懂的地方為什麼不問他?」成萸端起咖啡,看著她。
「我不想讓他覺得我很煩,什麼都要問。」她咕噥地說。「我不曉得他能不能明白,任何跟他有關的事,即使再小再微不足道,我都想知道。
「可是你怕你不斷的丟出問題只會讓他覺得你很嘮叨,覺得你們兩個完全沒有共通點。你怕那個鴻溝會越來越大,最後大到你再也跨越不過。」無慮輕聲幫她補完。
若妮終於明白了當初無慮對麥特的心情。
原來這個世界上最懂她心的人,是曾經被她搶走丈夫的女人。
若妮伸出一隻手,無慮握住,輕輕一笑。
奇異的諒解在兩人心頭流過。
「全世界的丈夫都覺得老婆很煩,這是婚姻的一部分,當他們娶了我們之時,就必須接受整個包裝。你不應該怕去煩他。」紫緩對她微笑。
「他和我來自完全不一樣的文化背景,」她輕輕吐了一口氣。「我不想讓他發現我們兩個是如此不同。」
其實,在任何人眼中,若妮都是個貌美如花的女強人。但在愛情面前,再強的女人都有脆弱和不安全感的一面。
無慮微微一笑。
「若妮,我對辛開陽的認識不多,但從麥特說起的一些事,我感覺他是個很特殊的男人。世俗之見在他眼中有如無物,而且他愛他的妻子和孩子,你對他的重要性不亞於他對你。
「我相信辛先生是個傳統的東方男人,雖然有些大男人主義,卻對家庭有無比的忠誠感,他不會輕易破壞自己對妻子許下的承諾。你若覺得他有任何地方是讓你觸及不到的,不要犯了和我一樣的錯。」
無慮輕柔地看著她。「請你勇敢的問吧!問一次不明白,兩次三次,總會明白。你應該讓他知道你的不安全感,然後陪你一起走過來,這才是婚姻的意義。」
若妮收緊她們交握的手,眼睛和心頭都是熱熱的。
「……謝謝你。」
「OK,休息十分鐘!」可可終於從鏡頭後直起身子。
模特兒走回更衣室,她來到電腦前和倫德一起檢查剛才拍的照片。
「這個新模特兒你覺得如何?」倫德看她一眼。
可可偏頭打量螢幕上的臉孔和姿勢。
「還很生嫩,不過她有一種純真的氣質很搭配這種生嫩。只要在姿勢和台步上多訓練一下,誰知道?或許她會是下一個蘿莎·法娜。」
她居然會主動提起蘿莎,倫德戲劇化地捧著胸口,倒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