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湛亮
阿黛心下暗忖,不過嘴上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嘴角當作回應。
嘖,原來是當官的!
難以察覺的撇了撇嘴角,司徒雲嵐總算想起自己為何對這名字有點耳熟了,只是他實在不想和當官的扯上關係,是以臉上雖然保持著一貫的溫雅淺笑,心情卻有些淡了下來,至於為何能和花老將軍相談甚歡嘛……那是因為他是個武將,又早已從朝廷退了下來,所以感覺便不同了。
看來公子興致缺缺呢!阿黛最是瞭解他,只要他一個挑眉、一個眼色便知其意,如今又何嘗看不出他眸底的懨懨之色。
只是花老將軍可不清楚,逗自又沉重的開口說道:「正是因為戴大人為官清廉、剛正不阿,斬殺了許多魚肉百姓的貪官污吏,因而結下了不少仇家,更有人對他恨得牙癢癢,此回戴大人準備回京覆命,誰知卻在路途上粹不及防的遭人追殺,昨夜一路逃進了杭州城來到我府裡,身上傷勢雖不算重,可卻也不輕,只是若下回再遇刺,恐怕就沒這般好運了。」
「那麼知道買兇的是誰嗎?」難得的,阿黛好奇詢問。
搖了搖頭,花青龍歎氣。「這些年來,戴大人得罪過的人太多了,想抓出幕後主使者是誰並非易事,再說天下人盡皆知朝廷黨爭,左右丞相不合,而戴大人的恩師便是左丞相,行事作風也較偏向左叢相,右叢相那派早有人看他不滿了。」
聞言,司徒雲嵐陣光微閃,似笑非笑道:「花老將軍懷疑是右盡相指使的嗎?」誰知花青龍卻出乎意料的搖了搖頭。「不,右丞相雖然性情陰沉、老謀深算,在朝廷權勢極大、只手可遮天,時常算計得左盡相那邊的人中箭落馬,但是在一些要事上,卻也非常分得清楚形勢,而且也算是個愛才之人,對於戴大人,右丞相平日刁難歸刁難,倒不至於會下殺手,就算要下殺手,也不會笨得用這種會讓人馬上懷疑到他頭上的法子。」
當然,那是指有才之人才能獲得的禮遇,若是無能又礙著了他的眼,那位大人可就不會客氣了。
「人人都說右盡相結黨營私,在朝廷欺瞞聖上,在民間縱容底下的人搜刮民脂民膏,令人痛恨非常,沒想到花老將軍對他倒是另有一番評價。」司徒雲嵐玩笑椰愉,讓人分不清他真正的心思。
花青龍聞言只是露出意昧深長的微笑。「水至清則無魚,朝廷上的事,那可是難說得緊。」
想當年,他還在帶兵征戰沙場時,對那個在朝廷一手遮天的右盡相亦是非常看不入眼,可萬萬沒想到,在戰事最是危急,糧草幾乎斷絕時,是那個最招人非議的右丞相不顧主和的左丞相,力排眾議讓皇上下旨派發糧草。
雖然那個運糧官是他手底下出了名的貪官,糧草押送到營時也硬是短少了十分之一,但就是靠那些及時到來的物資,他們才能在最後草下那場勝戰讓元氣大傷的外虜二十多年來不敢再犯。
若是當時依了主和的左丞相的意見,派使者前去談和,不僅僅喪權辱國,接下來更要年年送上大批的貢品、歲銀,肯定勞民傷財、國力大減,哪能還有今日歌舞昇平的安樂日子。
就是因為如此,他從此對名聲不好,可卻權勢傾天的右丞相有了不同的看法,如今隨著年歲漸大,世事看得更加通透,有時還不得不佩服右叢相的手腕。
所以說啊,這朝廷上的事誰能說得準呢!
第3章()
聽那帶著深意的話語,司徒雲嵐也僅是笑了笑,不再關注右丞相這個人,反倒對老將軍與那位欽差大人的關係產生了興趣。
「我記得花老將軍告老辭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而那位戴大人入朝為官僅是這十來年的事,以在朝的時間算來,你們兩人應無交集,怎麼花老將軍與戴大人似乎很熟,甚至在他遭逢刺殺時毫不猶稼的躲進了你府裡避難?」能在性命交關的危急時刻交付出信任,這關係絕非尋常哪!
聽聞探問,花青龍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司徒公子果然心思清明,洞察力過人,僅憑老夫短短幾句,便猜出我倆其實早已熟識。」
「實不相瞞,東玄那孩子是我的世侄,我與他爹是同鄉的鄰居好友,可說是穿同條褲子長大的,成年後,東玄的爹在家鄉安安分分的成家立業、娶妻生子,我則參軍上了戰場,兵馬住惚了大半輩子,待告老辭官在杭州安居了幾年後,回鄉想找舊時友人時,這才發現滄海桑田,人事已非……」
頓了頓,他的聲音漸漸低沉,隱合看幾絲的悲涼。「我才回去,就發現戴家早成了斷垣殘壁,家破人亡了,向附近鄰居探問卻無人敢多說,最後還是一個當年的童年玩伴把我拉進屋裡偷偷告訴我,說一個魚肉鄉民的狗官看上了東玄的媳婦的美貌,趁他上京應試的時候,勾結了一群劫匪在夜裡洗劫了戴家,並把戴家上下七十餘名全滅了口,一個不留,就連東玄的媳婦為了守節不受凌辱,最後也咬舌自盡了。」
話說到這裡,花老將軍又是悲傷又是痛恨,只恨自己沒有早些時候回鄉,說不得這些憾事就不會發生了。
原來那位戴大人竟有如此悲淒的過往,難怪視貪官污吏如仇寇。
縱然阿黛性情清冷,但也只是個年輕的姑娘,聽聞如此慘事,也不由得同感難受,亦能更加理解那位欽差大人如今的行事作風了。
倒是司徒雲嵐依舊嘻著淡淡的淺笑,沒太多的反應,僅有指尖輕輕的在扶手上敲啊敲,透露出他似乎在思考看什麼。
不過花青龍卻沒注意到,逞自又忿忿道:「只恨我當時早已沒了官職,加上苦無證據,對那狗官也無可奈何,只能徒呼負負。」
「後來呢?」阿黛輕聲追問,對後續發展很是感興趣。
怒顫瞬間轉喜,花青龍很是解氣的撫掌大笑。「後來我聽聞那狗官魚肉百姓、作惡鄉里的惡跡全被人披露,而且罪證確鑿,讓御賜的尚方寶劍給一劍砍下了腦袋,再繼續追查後,這才知道原來竟是我那世侄親自報的仇。」
「說來慚愧,當年我離開家鄉時,東玄那孩子還未滿週歲,我料想他大概不知道他爹還有我這麼個好發,可抱著姑且試上一試的心態,我寫了封信給已當上欽差大臣的他,沒想到他竟回了信,情真意切的表明他爹從小就在他耳邊提起我,於是我們就這樣聯繫上了,這些年來,他也來探望過我幾回,往來的書信雖不多,但這份情誼卻是始終存在。」
回憶起往事,花老將軍臉上又是喜、又是悲,最終卻是一臉的欣慰。「東玄這孩子很爭氣,他靠自己為慘死的家人討回公道了。」
「說了這麼多,花老將軍究竟想要在下做什麼呢?」滿臉微笑,司徒雲嵐直指重點,雖然心裡大概有數,卻還是希望最好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奈何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縱然他是聞名遐邇的「祥雲公子」,也不是天天在過年的,所以帶笑的老嗓吐出了讓他很想歎氣的話——「司徒公子行俠仗義,武藝高強,無畏任何人,是以老夫有個不情之請,煩勞司徒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護送我那世侄平安抵達京城。」花青龍笑咪咪的提出了請求。
他能說什麼?人家都用「行俠仗義、武藝高強」來讓人難以拒絕了,他還能說什麼?
就算真能無視「行俠仗義、武藝高強」這幾個字,光是這些時日受人熱情招待的情面上,他也沒臉開口說不。
司徒雲嵐表面波瀾不興,實則心裡很是凌亂,可還是得維持一貫的淡然若定合笑點頭。「這是自然,花老將軍放心吧。」
唉……短短幾日的白吃白住,付出的代價卻是得護送人上京城,不划算啊不划算。
瞧出自家主子平靜表面下的歎氣嘀咕,阿黛不由得暗暗懺悔了一下,畢竟當初是她為了省下食宿費才答應住進花府,沒想到竟因小失大了。
「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不知眼前兩人的心思,花老將軍高興的連連點頭,甚是欣喜。
誰知就在一連串的讚好聲中,書房的窗子忽地被人從外打了開,像地鼠般冒出了一顆腦袋——「我也要去!」花子聰興奮大叫,早就躲在窗下將所有的談話全偷聽了去,聞聲,屋內的三人齊齊扭頭往窗外瞧去,三人表情各異。
阿黛依舊是面無表情,花老將軍則是吹鬍子瞪眼的,至於司徒雲嵐則是一臉的不意外,畢竟憑他的功力,早就知道花子聰從頭到尾都沒離開,一直躲在窗外偷聽三人說話,只是不想戳破而已。
「臭小子,你又偷聽」瞪著突然冒出來的腦袋,花青龍氣呼呼的破口開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