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寄秋
「不會是包裡吧!給我的限時專送?」她佯裝一臉驚喜,興高采烈的猜測。
瞬間細微的抽氣聲此起彼落,幾乎全體員工的心提了上來,杜希櫻不帶殺傷力的一句軟語讓人打從心底發涼,全場百來人沒一個敢對上她的眼睛。
不是因為她猜對了,而是她臉上異常亢奮的神情,那是蠍子準備將毒尾刺向獵物的預備動作,又快又狠,絕無活命機會。
「杜……杜律師,我們已經處理掉了,你不用放在心上。」見情勢不對,端著熱茶回來的小喬硬著頭皮說。
捲翹長睫一掀,杜希櫻笑容可掏地伸手接過花茶。「我不喜歡話說兩遍,東西呢?」
「不要呀!杜律師。」
「別看,小學妹——」
「很惡的,學姊……」
「你放過我們吧!杜大善,人。」
一陣阻止聲立起,原本「很忙」的眾人有志一同的出聲,個個面露驚惶。
「盛情難卻呀!我要是不瞧上一眼,豈不是太對不起大家了。」她水瞳亮得灼人,閃著輕快。
「不要看——」
哀鴻遍野。
「大喬、小喬,需要我幫忙嗎?我樂於助你們一臂之力。」她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好不雀躍。
孫立橋像戰敗的公雞似地看了喬綠溪一眼,她則快哭出來般地含淚點頭,一兩人合力搬出藏在桌子底下的紙箱,一層一層的解開包得密實的舊報紙。
有些人藉故要開溜,但在某人笑眸盯視下,那只邁開的腳叉怯怯的往回縮,如喪考妣的祈求奇跡出現。
大老闆最卑鄙了,一聽到有未署名的包裡送到警衛室,指定由杜希櫻律師收,他連看也沒看地直接走人,第一時間腳底抹油,自個逃生去。
「哇!好肥的公鴨,瞧這油脂多豐厚……」應該很重吧!養得夠肥美。
「杜律師,我剛吃飽了。」喬綠溪很沒道義的宣稱自己已用餐。
「杜律師,我們鄉下十年一度大拜拜,要吃素十天。」孫立橋更睜眼說瞎話,明明是土生土長的台北人,一路從求學到就業都在北部。
杜希櫻摸著下巴,她先看看淚花在眼眶滾動的助理,再斜眸一睨全身僵直的菜鳥,好開心地笑道:「就吃姜母鴨吧!人家的好意要接受。」
「不——」
所有人面無血色,不少人已經捂著嘴急找垃圾桶,翻騰的酸液衝到喉頭了。
躺在鋪滿一張又一張白紙上的是一隻被放血的鴨屍,從脖子一路被劃開直到胸腔,滿溢的鮮血染紅底下的紙張。
血在紙上暈開,竟是觸目驚心的死字,鴨腹裡還塞了剪報合成的紙張,警告她不得接下李清昭的案子,否則下場如同此鴨。
這麼明目張膽的威脅並不多見,但不是完全沒有,特別以杜希櫻不給人留餘地的作風,一年總有兩、三回。
譬如老鼠、蛇、死雞等,全是開膛剖腹地送來。
偏偏她這人思考邏輯異於常人,不論是多麼恐怖,令人作嘔的屍體,她都不生畏懼,反而還將其烹煮而食,再上傳網路供人觀賞。
三杯田鼠、清燉蛇湯、麻油雞……她還一一列出烹調做法,做為菜單參考。
此舉無疑是下戰帖,向膽敢恫嚇她的人宣告——你算老幾,老娘賺錢還得經過你同意不成,有膽就放馬過來,完封女王送你地獄旅遊券一張,讓你在閻王爺面前跳艷舞。
不過那些「祭品」不是她一個人吃,而是見者有分,有福同享地和同仁們共同享用。
只是,她覺得有趣,別人可不這麼認為,事務所的腸胃藥和清肝解毒丸是以打購入,報公帳,連大老闆都同意,此乃職業傷害。
「小喬,還不把『食材』送到樓下對街的熱炒店去,米酒要三瓶,多放一斤老薑,麻油炒旺點,這種冷天喝熱湯最暖胃了,不會再有手腳冰冷的毛病……」
第4章()
「你又收到威脅信?!」
就在眾人哀嚎之際,救星來了。
幾乎一片倒的感激眼神紛紛投向解救腸胃的救世主。
來的不是別人,還是和杜希櫻八字不合、天生犯沖的夏桐月,他頎長身軀宛如巍巍而立的高塔,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大步走來的步伐穩健有力,剪裁合身的手工西裝,襯托出他丰神俊朗的貴公子氣息。
「哎呀!你不是趕著去上班,怎麼又浪費時間轉回來,我這麼讓你依依不捨,不怕遲到也要多看我一眼?」她帶笑說道,實則眼露不快,惱怒他來得不是時候。
「你的外套。」他嘴角一抽,眼唇冷視。
杜希櫻小嘴一噘,故作埋怨,「這天氣又不冷,少穿一件不會受涼。」
「氣候變化無常,你一外出就會需要它。」她雖是健康寶寶,鮮少生病,但這樣的人通常一生病才最難好。
「知道了,謝謝你多跑一趟,以後我會留心點,不讓你添麻煩。」好了,你可以滾了,這裡沒戲好看。她真正的意思如上。
「收起你缺乏誠意的客氣,這是誰寄的恐嚇物品,第幾次了,和你交給我的光碟有沒有關係?」她囑咐的最急件,要他盡快解密。
她沒回答,拉著他走進她私人辦公室,關上門,阻絕想探聽八卦的眾人。「這事你別管,我自己會處理。」
「怎麼處理,用挑釁方式逼對方出手,把自己暴露在危險當中?」她在玩火,而且樂此不疲。
「你太緊張了,小事一件嘛!幹我們這一行沒幾個仇家是不可能的,用不著大驚小怪。」她不激怒對方怎麼揪出藏鏡人。
「上次是誰差點被綁架,手腳磨破皮在急診室哇哇大叫,又是誰的車子被剪斷煞車線,不受控制的衝向懸崖,幾乎掉落浪高三丈的大海,還要我舉例說明嗎?」
想像她離死亡有多近,他心臟就一陣緊縮,這種事發生的次數多到他難以計數,每一次都嚇得他快破膽,她倒像沒事人般。
聽著耳邊的數落,她同時也在心裡腹誹他的記性太好。「小月月,你要吃姜母鴨嗎?我叫他們幫你留一碗。」
他狠狠一瞪,很想扭斷她脖子。「少顧左右而言他,你到底又惹到誰,那人有多危險,會不會直接傷害到你?」
「唉!瞧你臉紅脖子粗的,又不是來吵架,你先吸一口氣,再心平氣和的想一想,哪一個行業沒有職業風險,人生在世總有些避不開的冒險……」嚇!他幹麼突然靠近,放大的特寫真有點……令人心跳加速。
夏桐月冷眸清冽地一睇,大掌一伸按住她後腦勺。「但是沒有人故意找死。」
「我……呃!哪有,我一向最懶散了,絕不主動找麻煩。」她乾笑著,瞳眸因心虛而閃爍。
「你本身就是麻煩,何必找麻煩。」別人站著沒事,她是躺著也中槍。
「既然我是麻煩就離我遠一點,省得你老是不耐煩,一天到晚生氣。」也不曉得他在氣什麼,哪那麼多氣好生。
一雙攝人黑眸沉了幾分。「你的確是麻煩,麻煩中的麻煩,我也迫不及待想扔掉你這個麻煩,可是你給我這個機會了嗎?」
她永遠也學不會收斂,我行我素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別人的閉門謝客她視若無睹,不歡迎的神色更是完全漠視,大搖大擺的硬是闖入他的世界。
他抗拒過,也想過對她不聞不問,不管她的死活,可是她嬌柔的甜嗓一喚,他便棄械投降。
她是魔,纏繞在他的心底,他的堅持、他的原則一碰上她,兵敗如山倒。
「說得可真委屈,好像我真是毒害你甚深的魔女,我的惡劣有一半是你寵出來的。」她說得理直氣壯,毫不愧疚對他的長年壓搾。
「你……」他想對她發火,但一瞧見她微噘小嘴,心底的火苗瞬間滅了。「希櫻,你不是不接刑事案件,為什麼破例?」
她掀唇欲言,一對上他黑亮烏目,倉卒的移開視線。「沒什麼,老闆要我接我就接,沒人會把財神爺往外推。」
杜希櫻是實力堅強的律師,巧言善辯又熟讀各種法律條文,不論多艱難的案子到了她手中都能迎刃而解。
舉凡民事案件、國際官司或是離婚索取高額贍養費,她向來打得漂漂亮亮,戰無不克。
可是自她入行來,從不接手刑事案件,不管當事人如何求她,她不點頭就是不點頭,還把委託人當隱形人漠視。
箇中原因別人不清楚,與她有十八年情誼的夏桐月,再清楚不過了。
「你認為這樣的說詞說服得了我嗎?是誰讓你改變原則的?」她有頑石般的意志,從不為任何人動搖,除非出自她的意願。
面對他來勢洶洶的逼問,她一如平常地含笑以對。「桐月,沒當檢察官真是太可惜了,逼起供來挺有模有樣的。」
「……如果我在這兒吻你,你想會發生什麼事?」他不容她打馬虎眼,就算要用威脅也要逼出答案。
她一頓,目光略嫌遲疑。「你不會。」
他怕死了和她扯上關係,不會自找麻煩的,畢竟人言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