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二娘煮飯婆

第2頁 文 / 風光

    瞧他聽得眉頭深結,忻桐更誇大了,繪聲繪影的敘述。

    「我來到開封府的路程,著實吃了不少苦頭,住的是鬧鬼的破廟,每夜就見鬼火飄來飄去。白日趕路磨破了鞋也不敢換,腳上的水泡用針挑了,拿塊布纏著繼續走。真的餓到不行,就找條河喝水喝個飽,好不容易才苦盡甘來,能在這榆林巷小小一隅弄個攤子賺錢,卻老碰到凶神惡煞索錢砸攤……」

    穆丞的小臉終於完全垮下來。「姐姐,你好可憐。」

    「比你可憐多了吧?在我眼中,你已經夠幸福了,該不該回家了呢?」她鼓動著,盡量不露出自己的陰謀。

    小小的心靈陷入掙扎,穆丞倏地給了她一個異想天開的答案。「姐姐,不如你和我回家吧?」

    忻桐聞言,差點沒把蒸籠給翻了,她笑不可抑地道:「怎麼可能呢?我一個人在這裡過得很好。」

    「可是你不是很崇拜穆大人……哎呀,我是說,我想和姐姐在一起啦。」他語焉不詳,索性耍賴起來。

    「你呀,要再繼續賴著我不回家,到時你父母報了官,告我個拐帶人口,將我抓起來怎麼辦?」她沒好氣地瞪著他。

    「不會的。姐姐,其實我……我是……」

    「終於找到了!」

    就在穆丞為難地想要說些什麼時,他身後一道狠厲低沉的聲音驟然響起,讓兩人一起嚇了一大跳。

    來者是三名彪形大漢,領頭那位滿臉虯髯、橫眉豎目,頗有三國張飛的氣勢,後頭則是兩名官差,表情也十分不善。

    忻桐立刻將穆丞抓到背後,用身體護著他,提防地問:「你們想做什麼?」

    「放開那孩子!」虯髯大漢怒吼一聲,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的一推。

    她立刻狼狽倒地,足踝處傳來劇痛。

    「將她給我抓起來!」

    虯髯大漢拎著噤聲嚇呆的穆丞,吩咐身後兩名官差動手,他們立刻將忻桐綁得結結實實,扛起人就要走。

    「你們……光天化日之下擄人,還有王法嗎?我的包子攤……」肚子被官差的肩頭頂著,忻桐只剩雙腳能在空中揮踢掙扎。

    「你拐帶河南巡撫穆大人之子,意圖不軌,證據確鑿。我們是奉穆大人之命,前來捉拿。」

    「穆……穆大人?」她頓時停止了掙扎,愣愣地望向被大漢拎在手中、一臉心虛的穆丞。「穆大人之子?」

    結果,忻桐和穆丞被送回河南巡撫的府邸,而不是衙門公堂。看來穆大人並不是想立刻將她給辦了,這令她的心裡好受了點。

    兩人被安排至偏廳等候,門外有官兵看守,那名虯髯大漢也還一動不動地站在廳內,令忻桐有些坐立不安,連向穆丞問個清楚都不敢,幸好綁著她的繩索是已經解開了。

    而穆丞更是低頭不語,擰著小手不知在想些什麼。

    第章(2)

    半晌,廳內走進了一人,忻桐抬頭一看,卻是屏住呼吸,目光複雜。

    穆弘儒沒料到將兒子拐帶走的會是個弱質纖纖的女子,而且對方還敢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他,令他有些不舒坦。

    「大膽民女!」他清了清喉嚨,對著她道:「我問你,你——」豈料他話都沒說完,就被她突兀地打斷。

    「你……你真是穆大人?穆弘儒大人?曾任山西巡撫的穆弘儒大人?」眼前這男人出乎她意料的年輕俊朗,所以她得用力地確認一下。

    「如假包換。」穆弘儒皺起眉頭。當官十數載,第一次有人懷疑他的身份。

    「你怎麼和在山西時看起來……不太一樣了?你皮膚沒這麼白呀?當時不是還留著和這位仁兄一樣的大鬍子?」她比了比虯髯大漢,「還有,當時你穿的衣服是緋紅色。」她又朝胸前比畫了下,「這裡繡著一隻錦雞,頭上的冠帽是白色鑲邊中嵌翡翠……」

    總之,整體看起來像個邋遢的老頭,哪裡有現在劍眉星目、神清氣爽的模樣?

    不過,她印象中的穆大人,和眼前這個一樣,都喜歡板著臉就是了。

    「因為如今沒有水患,不需要日日頂著烈陽盯築堤工程,皮膚自然會白了些,也有空打理儀容了。」穆弘儒雖然表情凝重,面對平民時仍是習慣性地耐心說明。「至於衣服,紅色的是官服,現在的是便服,當然不一樣……」他究竟和她說那麼多幹麼?話聲突然打住,他揚了揚眉,「你在山西見過我?」

    忻桐二話不說,突然跪下,令在場一干人等不由得一愣。

    尤其是穆丞,他還以為姐姐莫名其妙要認罪了,連忙過去抓住她的手臂。

    但忻桐沒理他,逕自叩了三個響頭,「民女一家蒙受穆大人的大恩大德,今生難以為報,只能叩頭感謝大人,願大人長命百歲、官運亨通……」

    穆弘儒被她搞得一頭霧水,只能伸手先止住她的話。「既然如此,你為何要拐帶我的兒子?」

    「民女並未拐帶大人的兒子。」忻桐急得直搖頭,「當時穆丞……穆丞穿得像個乞兒,告訴我他在家裡沒人管、沒東西吃,肚子餓得慌,所以我才給了他兩個包子。」

    犀利的眼神瞄向兒子,令他打了個冷顫。「他沒人管,是因為逃了夫子的課;沒東西吃,是給他的懲罰。」注意力又轉回她身上,不放過任何疑點。「你給了他包子,怎地又將他帶走,不讓他回家?」

    「因為他怎麼也不說自己家住哪兒,堅持要跟我走啊。何況當時他腿上有傷,說是被他的父親……呃,狠狠的教訓……我怕他回家真會被打,就沒勉強他……」忻桐說得有點心虛,現在才知道自己大概誤會大了。

    穆弘儒不再多言,走向穆丞,將他的褲管拉起,果然看到膝上的傷。不過傷口顯然受到良好的照顧,現在已然結痂生皮。

    他瞪著兒子。「狠狠的教訓?」

    穆丞尷尬地一笑,老實坦承,「爹常很凶的罵我嘛……」

    「為父又何曾打你了?」

    「我自己摔的啦……」

    就這兩句話,聽得忻桐一臉苦笑,穆弘儒面色鐵青。

    如今真相大白,這樁沒頭沒腦的拐帶案就這麼結了案,也讓穆弘儒的官場生涯第一次犯上這麼離譜的錯誤,差點把良民當罪犯。

    「姑娘……」當官至今,他還沒像眼下這麼窘過。

    「大人,民女姓忻,叫我忻桐便是。」不過忻桐似乎不以為意,能夠見到救命恩人,她高興都來不及。

    「好吧。忻桐,這件事算是本官誤解了,你快快站起,別一直跪著。」說完,他手一揖,作勢道歉,並不以自己官大欺民。

    然而她並未如他所說的起身,而是依舊跪在原地,苦笑更甚,「大人,民女也想起來呀,不過我被擄回……噢,不,是被帶回大人府邸前,被這位大鬍子仁兄推了一把,腳給扭了,方纔還是一時腳痛到受不了才跪下的……」

    所以她的磕頭,該不會只是順便吧?

    瞧著她一臉無辜的樣子,穆弘儒頓覺哭笑不得,再望向她口中的大鬍子——

    默默被她用話捅了一刀的侍衛長胡關,神情也相當無奈。

    大人指使的,他也只能聽令行事啊。

    至於始作俑者穆丞,居然有種擺出更無辜的表情,苦著一張小臉像是要哭了一樣。

    穆弘儒心想,他這父親都還沒對這頑皮的小子「用刑」呢,每個人都把矛頭指向他,到底做錯事的人是誰啊?

    忻桐因為腳受了傷,大夫說沒有十天半個月的時間不會好,所以穆弘儒為了負起責任,也只好先將她安置在府裡,免得如今連包子都沒法子賣的她,生計會因此出了問題。

    至於穆丞的懲罰,則是被禁足在家中,有個小廝全天候跟著他,盯住他的一舉一動。

    此外,穆弘儒還要他將逃課那天夫子教授的東西抄寫十遍,不寫完不准吃飯。完工之後,還要將抄好的文稿讓自己這父親過目,免得那古靈精怪的小子又鬼畫符矇混過去。

    這天,穆丞難得乖乖地在短時間內就將一篇詩經抄了十遍,趁著父親從衙門回來還沒出門前,抓著紙便衝向父親的書房,後頭的小廝也只好不明所以地跟著他一起沖。

    來到書房前,他大力敲了敲門,還沒等父親應答便推開門進去。

    裡頭的穆弘儒正在觀看公文,見到兒子突然出現,眉頭不禁一皺。

    「誰讓你這麼沒規矩的?」他厲聲一喝。

    可惜穆丞被罵慣了,心知父親老愛板著臉卻不會對他怎麼樣,便嘻嘻笑著佯裝乖巧道:「孩兒書抄好了,急著給爹看。」

    穆弘儒本來還想訓斥兒子生活習慣不佳的問題,但被這麼一說,他只好擱下。唉,這孩子如此聰明機敏、見風轉舵,他究竟該怎麼教呢?

    由於心思還有一部分放在眼前的公事上,他一時也挪不出身給兒子來個長達數時辰的言語教育,只能先就眼前的事來應付。

    「這回怎麼這麼快就抄好了?」他檢查了一下,眉頭一挑。「當真抄好了,不過你這手書法真該好好練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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