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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文 / 黑潔明

    「打電話給我,聽到沒有?」

    他錯愕的看著她,但臉上已不再佈滿陰霾。

    她貼著他的唇,撫著他冰冷的臉龐,再說:「我等你電話。」

    說著,她故意懲罰的咬了他一口,才再次轉身,穿越人群,抓住行李,快步走入海關裡,進門前,她抽空又看他一眼。

    他愣站在原地,伸手撫著被她咬了一口的唇瓣,一臉的傻。

    那模樣,比剛剛那被拋棄的樣子好多了,她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才真的趕去登機。

    她的飛機還沒起飛,他已經開始想念她。

    他一直待在機場,直到看見她的班機離地,飛越過天際,才轉身回到公寓。

    她離去之後,屋子裡變得好冷清,他收拾著垃圾,將冰箱理的食物清空,把那棵聖誕樹拔去插頭,拆下裝飾,裝回盒子裡。

    半天過去,他將一室清掃乾淨,將防塵布蓋回家俱上,讓這屋子裡,再也著不見她曾經存在這裡的痕跡,但他知道,這間公寓對他來說,從此不會只是個落腳處。

    她不在了,他卻依然能清楚看見她在廚房磨刀,在客廳弄那棵聖誕樹,在窗戶上懸掛那些可笑的節慶裝飾,在床上陪伴著他。

    打電話給我。

    她說。

    當他躺回床上時,他聽見她的聲音在腦海裡迴響。

    我等你電話。

    他很想,但不能,他已經做得太超過了,他不該再靠近她,不該再和她聯絡。

    他有七天的回憶,那已經足夠。

    他該知足了。

    關上燈,他轉身離開這間屋子,提著簡單的行李,重新開車上路。

    雖然街上人潮洶湧,霓虹閃爍,他卻只覺莫名孤寂。

    有的人,生來就只屬於黑暗,他就是那樣的人。

    可是他能感覺她的吻,就在唇上,她咬傷了他,故意的,要他記得她。

    撫著破皮的唇角,他無聲苦笑,心中又甜又酸,他怎麼可能忘得了,怎麼可能忘記她?

    她不會知道,他有多想追著她,走到天涯海角。

    可他不行。

    他是黑暗中的怪物,屬於黑暗的世界。

    將車停在陰暗的巷子裡,他開門下車,走進中央公園裡,他在森林中等待著,看著時間流逝,看著燈火漸熄,等待那個時刻的來臨,然後戴上手套,悄無聲息的融入黑暗之中。

    除夕。

    夜半十二點,鋼琴聲在黑夜中輕輕響起。

    她洗好了澡,吹乾了頭髮,蜷縮在床上,第一百次檢查自己的手機。

    螢幕裡,沒有半點動靜。

    會打電話給她的人,在這一夜,都聚集在這裡。

    她與那些瘋狂的親人與朋友,才剛剛吃吃喝喝鬧了一夜。

    窗外無月無星,只有寒風呼嘯。

    這一夜,那男人不知在哪?是否還只是一個人孤單的過?

    她明明叫他打電話給她的,但一個月了,他卻從此無聲無息。

    著惱的,她把手機扔回桌上,往後倒在床上。

    月光透窗而進,她遮住自己的臉,只覺得心好痛。

    她其實可以打過去,可是她不要,她需要他主動一點,甘願一些,她已經做得夠多了,她需要知道自己是被需要的,需要知道他並不是被她強迫。

    溫柔的鋼琴聲淡淡飄散在空氣中,悄悄遠揚,過去那些年,阿震哥的琴聲總是能安慰她,讓她羨慕且渴望,可如今,那卻只讓她覺得想哭。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知道,總有一天,如果她夠幸運,或許也能找到一個屬於她的男人。

    然後她就可以不再只是羨慕,不再只是一個旁觀者,她會擁有和她的男人之間的私語和甜蜜,擁有除了他與她之間,沒人能懂的默契。

    家人很好,朋友很好,但沒有人如他一樣,完完全全的瞭解她,他總是能察覺她低落的情緒,知道她為什麼開心或難過。

    和他在一起時是那麼愉快放鬆,她完全不需要掩飾自己的本性,他在乎她在乎的,懂得她懂得的。

    她還以為她找到了,終於遇見,一個真的關心她、在乎她的男人。

    那七天,她以為他和她一樣,有著相同的感覺,那種心靈相知的契合,好像她出生在這世上,就是為了遇見他。

    可顯然,那只是她的自以為是。

    鋼琴聲慢慢淡去,然後旋律一轉,換了一首她萬分熟悉的旋律。

    那是小夜曲。

    恩裡克·托塞裡的小夜曲。

    她不知道這首曲子原來也有純鋼琴的版本。

    忽然之間,她沒有辦法呼吸。

    她無法再在這裡待下去,悄無聲息的,她起身下了床,套了布鞋,溜出房間,繞過在餐廳裡彈琴的那對愛侶,快步離開那棟從小長大的屋子,匆匆走了出去,一直穿過了空空的大街,走到那面海的公園。

    二月的風好冷,冷到教她牙打顫,她卻還能聽見那如影隨形的音樂聲。

    她繼續沿著那狹長的公園走著,遠離那溫柔又哀傷的旋律,然後她開始小跑步起來,順著海岸線一直往前跑,試圖把那可惡的男人和那首小夜曲拋在身後。

    當冰冷的細雨飄落,她依然沒有停下腳步,鋼琴的聲音消失了,她卻還是聽見小提琴清幽的琴聲,她呼出的每一口氣息,都化成了氤氳的白煙。

    她不斷交換雙腳,從公園的步道,換到單車道,經過太陽與月亮會升起的轉角,穿過曾經是火車鐵軌的木橋。

    她一次又一次的在細雨中邁開腳步,直到心口發疼,直到幾乎筋疲力盡,直到她累到再也不能思考。

    然後,她才停了下來,拖著沉重的雙腳走回家。

    當她回到老家,只看見屠愛站在那裡。

    「怎麼還沒睡?」她扯著嘴角問。

    「我睡一輪了,起來準備早餐。」屠愛把手中的毛巾塞給她,「把汗擦一擦,爸快起床了,別讓他看見。」

    早餐?她不知道那麼晚了。

    她接過妹妹手中的毛巾,低頭問:「需要我幫忙嗎?」

    屠愛挑眉,叉著腰,仰望著姊姊低聲道:「幫忙?你行嗎你?還是先回去補個眠吧。」

    「謝了。」她苦笑。

    屠愛翻了個白眼,擺擺手,催促她快些上樓。

    屠歡朝樓梯走去,卻聽見妹妹又低低叫喚她的名。

    「屠歡。」

    她轉過身,只看見那個如同母親翻版的小妹,伸手輕觸她的手臂,仰頭看著她,直視著她的眼,悄聲道:「不管是什麼事,它都會過去的。」

    她喉頭一緊,只希望一切真是如此。

    「你知道我一直很羨慕你嗎?」屠歡看著妹妹,忍不住悄聲開口說。

    「我知道。」屠愛揚起嘴角,只道:「但你應該曉得這件事是相對的,看看你,你是我夢想中的樣子呢。」

    「你知道你也是。」屠歡悄聲說:「我想成為的模樣。」

    屠愛輕笑,只道:「那你下次投胎跑慢一點,讓我走前面就好。」

    這話,讓她笑了起來。

    「我考慮看看。」

    屠愛笑著輕嗤一聲,「沒誠意。」

    她笑著回身上了樓,在主臥房的門打開前,及時溜回自己的房間裡,老爸沉穩的腳步經過門前,他走起路來其實沒有聲音,但木造的房子老了,總會在人經過時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尤其他又特別高壯。

    當他來到她門前時,腳步停了一停,她靠在門上,屏住氣息,猜老爸還是聽見了她上樓的聲音,她等著他敲門詢問,但他考慮了一下,最後還是繼續前進。

    屠歡鬆了口氣,她不喜歡和老爸說謊,但她也不想和他討論她的感情問題。

    等到他終於遠去,她這才走進浴室沖澡,然後上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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