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黑潔明
公園裡因為下雪,來往的行人比平常少了許多,她走在步道上,掏出手機,試著查詢哪裡還有空房間。
但在聖誕節這種假期,這實在是個艱困的任務。
天越來越黑了,片片的飛雪開始飄落,她站在街頭,然後打了電話給那個男人。鈴聲響了許久,對方沒有接,她歎了口氣,只能繼續往前走,隨便找了間餐廳坐下。
因為習慣,她點了杯咖啡,但她清楚自己在過去幾天,已經攝取了太多的咖啡因,她不應該再喝下更多,所以她讓咖啡冒著煙,蜷在格子上,看著窗外的行人發呆。
對面的街上,霓虹燈不斷閃爍,她偶爾還能看見一個聖誕老人開車或走路經過,三不五時的,會有小家庭提著大包小包走過,還有情侶依偎而行。
正當她決定冒險打電話給模特兒同行借住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你找我?」
聽見那男人的聲音,她鬆了口氣,道:「我不想麻煩你,但我的飯店被狗仔包圍了,你在紐約有認識的旅館或飯店嗎?我需要一個休息過夜的地方。」
「聖誕假期,飯店或旅館應該都客滿了。」
她苦笑,說:「我想也是。」
他沉默了兩秒,然後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在紐約有間公寓。」
「真的?」她一愣。
「嗯。」他告訴她:「不是很大的房間,但基本的家俱都有。」
他的房子?也許她應該要介意,但她只感到鬆了口氣,道:「我只要能好好睡一覺就好了。」她累到都快在這間店睡著了。
「鑰匙在管理員那裡,我會打電話通知他你會過去。」
他和她說了地址,那一區她知道,坐地鐵就能到。
「傑克,謝了。」她感激的說。
「不客氣。」他頓了一下,忍不住問道:「你還好嗎?」
這句問候,讓她不自覺揚起嘴角,啞聲回道:「還好。」
他又停了一下,再道:「沒人知道那裡,不會有人去那裡找我,你想住幾天都行。」
她閉上眼,輕言淺笑:「改天我再請你吃飯。」
「我會記得的。」他說。
這一句,讓她又笑,只道:「Bye。」
「Bye。」
她按掉了通話鍵,深吸口氣,振作起精神,搭地鐵過去。
因為太累,她差點坐過了站,幸好及時回過神來,匆忙下了車,走了幾條街,才來到他說的那個地址。
公寓的管理員一看到她,確認了她的身份,就把鑰匙交給了她。
他住五樓,她搭電梯上去,屋子裡的擺設很簡單,所有的家俱都套了防塵的布,看來他也不常待在這裡。
她沒力氣撤掉所有的布料,所以只拆了罩著床的。
他的門上有三道鎖,都是從內上的鎖,顯然他雖然把鑰匙交給了管理員,可也不是真的信任樓下那看來有些散漫的傢伙。
她先檢查了門窗,確認了安全,開了暖氣,才把自己拖到浴室裡沖了個熱水澡,然後爬上了那張大床。
三秒後,她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她在惡夢中輾轉。
那是夢,她知道。
她總是知道自己在作夢,她告訴自己不要害怕,卻很難做到,她的夢總是如此真實的重複白天的事,有時甚至更加惡劣,知道真相之後,它們會自行添加她原本不清楚的細節,在夢裡重新上演那些罪行。
黑夜沉沉,她熱到汗如雨下,床單有如蛛網般糾纏包裹著她,而惡夢只讓一切變得更糟。
滿地的鮮血,冰冷的屍體,銳利狂暴的刀傷。
她追查著那個變態,憤怒和恐懼充塞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
當那個人吻她、觸碰她時,她只感覺噁心想吐,她用盡了所有的心力才忍住想痛扁他的衝動。
她套著他的話,假裝成和他一樣的人,誘哄他說出犯下的罪行。
然後槍聲又響,只是這一次,她沒有來得及阻止他,灼熱的子彈劃過她的臉,穿過阿浪哥的身體。
她聽見自己喊了出來,幾乎在同時她清醒過來。
天色很暗,她心臟狂跳,搞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甚至一瞬間搞不清楚她在什麼地方,然後在看到那些覆蓋家俱的白布時想了起來,她爬下床去喝水上廁所,看了下時間,是下午三點。
她睡了十幾個小時,但依然覺得很累。
窗外飄著雪,惡劣的天候讓她完全提不起出門的興致,只是再次爬回床上繼續睡。
惡夢依然不肯放過她,可她也不願意認輸爬起來。
她在夢裡掙扎著,然後下一瞬間,她後頸寒毛倏然豎了起來,屋子裡有人,當她意識到這點,幾乎在同時,她強制將自己從夢中拉了出來,抓出枕頭下的刀,朝那站在床邊的傢伙揮了過去。
黑暗中,那人拿某種金屬擋住了她的攻擊,她抬腳踹去,反手又是一刀、再一刀,接二連三的,完全不給對方反擊的機會,但那人很厲害,閃掉了她揮出去的每一次攻擊,甚至擋下了她在黑暗中從奇怪角度砍去的一招。
然後他奪下了她手中的匕首,她沒有和他爭,她讓他搶走那把刀,趁他鬆懈時,旋身一個掃堂腿,將他掃得倒地不起,那男人伸手撐住了地板,試圖滾出她的攻擊範圍,她沒有給他機會,直接一腳跪在他胸腹上,將他壓回地板,同時用藏在左手的鋒利刀刃抵住了他的喉嚨。
「別動。」她警告對方,冷聲道:「否則我宰了你。」
男人沒有動,連一根指頭都沒舉起來。
這傢伙是個男的,她在和對方過招時她就知道了。他的體型高大,肌肉結實,聞起來有一股熟悉的味道,那讓她愣了一下,她飛快伸手摸向他的頸項,上面掛著一條項鏈,她送的那條。
「嗨。」他說。
傑克。
她鬆了口氣,啞然失笑:「你怎麼進來的?我檢查了所有的門窗。」
「防火梯。」他告訴她,道:「你忘了廚房那扇窗。」
「我以為那扇窗是封死的。」她歪著頭說。
「它沒有,只是看起來像是封死的。」他無辜的道。
「你不該在我睡覺時接近我。」她看著他,以冰冷的刀刃壓著他頸上跳動的脈搏,「我可能會傷了你。」
「我不知道你醒了。」他一扯嘴角,開玩笑的說:「下次我會記得先開燈,然後離床三步遠。」
她輕笑著從他身上爬起來,他跟著起身,打開了燈,回頭只見她順手把刀插回綁在大腿外側的刀鞘皮帶中。
她身上只穿著一件有點過大的灰色T恤,T恤的長度要長不短的,只剛剛好恰恰遮住了她的臀部,露出她修長雪白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的長腿。
一抹銀光,在更低的地方,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盯著她腳踝上的那抹銀,心頭無端抽緊,然後狂跳。
她戴著他送的腳鏈。
「你為什麼在這裡?我不知道你在美國。」她雙手叉在腰上,瞅著他問。
這句話讓他回過神來,強迫自己看著她的臉,鎮定的道:「你沒有接電話,我剛好在附近,所以過來看看。」
眼前的女人看起來累壞了,她有著足以和熊貓媲美的一雙黑眼圈,長髮散亂得像稻草一樣,原本白皙的左臉上還有著明顯的淤青,美麗的黑眸裡更滿是掩不住的疲倦。
可即便如此,她看起來還是美的,尤其當她笑起來的時候。
「手機沒電了,我太累了,忘了充電。」她解釋著,邊笑看著他,問:「你在附近?有多附近?」
他看著她絕美的笑顏,面不改色的轉移話題,道:「你餓了嗎?我外帶了中國菜。」
說著,他還不忘走到沙發前的桌子那兒,擱下手中從她那兒奪來的匕首,和汽車的鑰匙圈,打開剛剛事先放好的紙袋。
屠歡挑起眉,百分之百確定他沒有在「附近」,至少昨天晚上不在,他是特別趕來的。
他已經脫下了大外套,身上只穿著一件簡單的毛衣,看起來像是剛從大賣場裡買來的那種。
不管怎麼說,她確實是餓了。
所以她沒再逼問他,只是走上前,在他已經拆下防塵布的沙發上盤腿坐下。「你帶了什麼?」
「宮保雞丁、粉蒸排骨、開陽白菜、白飯。」他邊說邊把裝著食物的紙盒遞到她面前。
「太好了,我餓死了。」她接過手,像個餓死鬼般,毫不客氣的開始進食。
他陪著她吃了一些,然後去替她洗了些水果,削了皮、切成塊送上。
她有如秋風掃落葉般將那些食物一掃而空,然後幫著收拾清洗餐具和回收的垃圾。
第5章(2)
等吃飽喝足,她忍不住又開始打起呵欠。
他見狀,只開口交代:「坐下。」
她沒有抗議,她累死了,補充完熱量,只讓她更加想睡。所以她往後靠坐在他廚房裡的餐桌邊。
他將剩下的餐盒收拾乾淨,然後從上方的櫥櫃拿出一隻醫藥箱,擺放在她身邊,打開來拿出碘酒替她擦傷的右額擦藥。
屠歡看見他在做什麼,但她沒有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