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林騰雲
昏過去之前，他在浴室裡聽見有個女人怒聲責罵她，但是她像是沒有脾氣，除了道歉，好像沒有別的回應。
「我睡很久了？」他開口問。
「對呀。」汪曉薔笑了笑，道：「現在都晚上十點了，我甚至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送你去醫院急診呢。」
其實她是開玩笑的，她向來尊重他人，明知道他有黑道背景，當然不會替他惹麻煩。
「你照顧我這麼久？你不是還要上班？」他應該沒記錯，她那時是因為失職而被痛罵一頓。
「我打電話去公司請假，你發高燒又一直昏睡，教我怎麼放心回去工作？」她又吹涼一匙粥，餵他喝下，笑道：「如果我下班回來後你已經燒壞了腦子怎麼辦？我會內疚的。」
她想用說笑的方式來掩飾和他獨處的不安，但是技巧太拙劣，衛子讓輕易就能聽出她語氣裡的緊張。
「我是陌生人，身上還有被砍的刀傷，你不怕我？」他明知故問，當然也看出她持著湯匙的手正微微發顫。
汪曉薔很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最後，她回答得很誠懇，「怕。」
「那趁我昏倒時怎麼不報警？」
「你沒有傷害我，我想不用報警。」害怕是人之常情，但是她認為自己應該沒有看錯。「如果你是壞人，一開始就可以把我踢下機車，自己騎車逃跑。」
「因為我來不及那麼做。」衛子讓故意這麼說，有趣地發現她的眉僵硬的動了一下。
「如果……你是壞人，當時那條巷子裡一個路人也沒有，你早就可以對我不利。」
「你也知道，我手臂被砍了一刀，又剛好生病發燒，沒力氣。」他說得更可怕了，彷彿若不是以上原因，他確實就會對她不利。
汪曉薔停下餵他喝粥的動作，再接再厲地道：「如、如果你是壞人，你現在已經醒來，大可傷害我，但是你……」
「你怎麼知道我現在不是正想要這麼做？」
這句話可說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和他正眼對視，他俊美又帶著點邪魅的眼睛直直凝視著她，最後輕扯唇角，揚起一抹壞壞的笑，接著，只見她立即捧著碗跳開，趕緊抓起手機。
「喂，喂！你打電話幹嘛！」衛子讓很想笑，可惜全身還是感覺酸痛無力，連笑起來都吃力。「別真的報警，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因為她的反應太可愛了，讓他忍不住想逗她，但是逗她的後果就是失去了好喝的熱粥，還要外加再三保證。
「我對你沒有惡意，真的。」
汪曉薔緊握著手機，不安地看著他，從他俊魅的笑容中，她實在無法判斷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只好沉默地和他僵持著。
衛子讓無奈地撫額低笑，然後舉雙手投降道：「不跟你玩了，我真的好餓，過來餵我。」
玩？他只是在跟她玩嗎？汪曉薔盯著那碗粥，又看看他一臉無害的笑容，心裡直歎息。她真不想管他，但偏偏他是病患，需要人照顧，唉！
「不要隨便開這種玩笑，很可怕耶。」汪曉薔緩緩放下手機，重新拿起湯匙，慢慢走回床邊坐下，與他之間仍然保持著距離。
接下來，衛子讓發現，他玩笑可能開過火了，因為，他不過是伸手抓癢，她便立刻做出防衛的動作，這直接的反應真的好有趣！
「你真的很害怕？」他笑出聲來。
也許是笑聲融化了尷尬的氣氛，汪曉薔緊繃的心情也緩和不少，她重新舀一匙粥吹涼，喂到他嘴邊。
「你這樣說，誰不怕呀？」
「既然怕，為什麼還救我？」
「我面對的是寶貴的生命，怎麼能因為害怕就置之不理？我想當護士也是為了替更多人服務，所以……對了，其實我以前是護士，看不出來吧？」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猜得到。」衛子讓指了指手臂上的包紮，稱讚道：「這很專業，你面對傷患和病患時，很像個專業醫護人員。」
「真的嗎？」受到稱讚，汪曉薔臉更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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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天的休息，衛子讓胃口大開，連吃了六碗熱粥，打從心底佩服她的好廚藝。
汪曉薔挺訝異他的食量，他的身體看起來精瘦結實，沒想到可以一口氣吃下這麼多，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我煮了一鍋粥，你竟然可以全吃完，好厲害。」這算是身為廚師最大的驕傲吧。
「熱粥很好吃。」所以他只是多吃幾碗，沒想到卻吃個精光。
「對呀，粥要趁熱喝才行，因為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醒來，所以我每隔兩小時就重新熱一次，火候還要拿捏好，不然就會煮得過爛了。」汪曉薔並不是邀功，僅是道出事實。
「兩小時就熱一次？」這麼有心？他當真要對她另眼相待了。「這麼麻煩，你都願意為我做？」
「你是病患嘛，本來就需要人照顧，都生病了，還吃冷掉的食物豈不是太慘了？」她笑了笑，接著問道：「吃飽後，有沒有覺得精神好多了？」
他微笑著點頭承認。不管是他的胃還是他的心，都被她喂得很飽，很滿足。
汪曉薔看著牆上的時鐘，發現時間已晚，她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留他過夜。
「那個……」她站在流理台前，邊洗著鍋碗邊若有所思地道：「時間不早了，你也還很虛弱，今天晚上就睡在這裡吧，明天一早我再載你去搭捷運，如何？」
「這裡只有一張床，我留下來過夜，你呢？」
「很簡單呀，地板這麼大，我鋪條棉被就可以睡了。」她笑咪咪地說。助人為快樂之本，就算他是黑道分子，也有權利感受溫馨的人情味嘛。
衛子讓唇畔揚起一抹微笑。吃飽喝足後，他的精神確實好多了，他能復元得這麼快，都該歸功於她。
長年旅居國外，他感受到的總是眾人逢迎諂媚的嘴臉，受到這麼溫暖、真實、誠懇的對待，可說是頭一遭。
很奇怪的，他內心有種發癢卻搔不著的苦惱，這感受是因為她而產生的嗎？衛子讓開始覺得，生活中似乎也可以有些不一樣的期待。
第3章()
天剛亮，無夢的一夜讓衛子讓睡得很飽，養足了精神。
睜開眼，看見從窗簾透進的晨光，他坐起身，打直雙手和腰桿舒展身軀，再望向昨晚堅持打地鋪的汪曉薔，卻只看見整齊折疊好的棉被和枕頭。
整間套房裡除了他，沒有別人了。
牆上的時鐘所顯示的時間是早上六點半，這麼早，她會去哪裡？
衛子讓下床，脫去身上的衣服，走進浴室打算沐浴。
他看見置物架上多了一套全新的盥洗用品，忍不住笑她實在是為他設想周到，對一個令她害怕得陌生人還能如此付出，真不簡單。
熱水從灑水孔噴灑而出，濡濕他的黑髮，流過他精壯結實的身體線條，他開始洗頭髮，洗髮乳淡淡的香味清爽不刺鼻，她選的味道恰巧他也喜歡，枕頭上就是這個香味，他一整夜都被這好聞的氣味擁抱。
洗淨了頭髮，他開始沐浴，洗去渾身的疲憊後，像終於獲得滿足的能量，整個人為之一振。沐浴乳充滿芬多精的氣息，像是能幫助皮膚呼吸似的，讓他覺得很舒服，昨晚她餵他喝粥，身體靠近時傳來的淡香，就是這個味道。
現在，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是和她身上一模一樣的香味，這樣的感覺十分曖昧。
當衛子讓沐浴完畢，聽見外頭有人開門進來，他隨手抓過掛竿上的浴巾圍住下半身，便大刺刺地走出浴室。
「來吃早餐……啊！對不起！」汪曉薔抬起頭，忽然看見半裸的男性胴體，趕緊轉過身背對他，連忙道歉，「我不知道你在洗澡，真是不好意思！你趕快穿上衣服吧，免得又感冒了，放心，我不會偷看。」
他是男人，哪裡會怕她偷看？她的心思還真是單純。
衛子讓拿起衣服一一穿上，看見她手中的提袋，問道：「你出門買早餐？」
「這個呀，是江媽媽準備的，她是我晨泳班的朋友，我們今天約好一起吃早餐，但是她準備太多份了，我想說可以拿回來給你吃。」她笑著解釋。「你喜歡什麼口味的三明治？這裡有肉鬆蛋和熏雞蛋……」
「你這麼早就出門去游泳？」
「對呀。」因為氣氛有些尷尬，汪曉薔索性多說些話，「晨泳有益健康，不僅可以瘦身，還可以紓解壓力，有些人以為晨泳完上班會疲累、沒精神，其實正好相反，早上運動反而可以提振精神，活化細胞，如果你有興趣，也可以試試……」
她喜歡游泳？衛子讓不禁暗自思索，自從八年前他被人從遊艇上推下海，差點喪命後，他便不再搭船出海，甚至不再靠近海邊和游泳池，對大量的水，他心生恐懼。
「你穿好了嗎？我要轉過去了喔。」
衛子讓率先伸手拿過她手中的早餐，逕自走到床邊坐下。他挑肉鬆蛋三明治來吃，汪曉薔則主動打開另一個提袋，拿出一杯奶茶，插上吸管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