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林騰雲
她好心疼破掉的車殼,這部已經陪伴她五年的機車,一直沒有受過什麼損傷,因為她非常愛物惜物,即使車子的零件都逐漸老舊,她仍然勤勞地保養它,沒想到這次意外竟讓它身負重傷,唉!她真捨不得,也覺得真是倒霉。
汪曉薔伸手拍去椅墊上的塵土,眼角餘光一瞥,忽然發現身側的衣服上和手臂上都有幾處血漬,她睜大眼睛,定定瞧著,確定那不是自己的血。
她倏地回頭看向那名男子,驚呼道:「你受傷了?!」
立即將機車停妥後,她快步朝他走近。基於身為醫護人員的天職,讓她突然間忘記害怕眼前的男人是何身份,她是護士,救人是她的使命,此時此刻他僅是傷員,再無其他。
「讓我看看你受傷的地方。」汪曉薔眼捷手快地找到他的傷處,是一道位於右手臂上側的刀傷,血口長約十公分,寬近半公分,鮮血直流,已達需要縫合的程度,十分嚴重。
「這傷口很深,要趕快去醫院才行!你先維持這個角度抬頭手臂,以免血流得更多。」她放開他受傷的手臂,先是四處張望,像搜尋著什麼,最後,她當機立斷,命令道:「你把頭轉過去!」
他一臉莫名地看著她,並沒有照她的話做。
她一心急,直接伸手將他的臉扳向另一個方向,「看著那邊!不准轉過來,聽見沒?」
他雖然疑惑,心底卻因為他們的互動方式有點想笑,在她看不見的角度,他的臉上升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汪曉薔一雙大眼睛直直盯著他,迅速動手解開褲頭,將腿上的絲襪褪下。為了救人,她不顧春光外洩,更無法顧及如果有人正巧路過,她這副窘況有多難堪。
她穿好短褲,將脫下來的絲襪當臨時止血帶,繞在他的傷處上方,以專業的手法打成止血結。救人時,她總是可以在瞬間變得很勇敢無懼,忘記自己向來懦弱的個性。
她出乎意料的行為,令他心底震驚。
定定地看著她專注為他止血的模樣,小巧的挺鼻上佈滿薄汗,雖然可以感覺出她的緊張,但是替他止血的雙手卻顯得格外穩定,有條不紊,不慌不忙。
她應該很怕他,但是看見他受傷,卻又無法置之不理,瞧她眉宇糾結,真是既可愛又特別的表情。
他一邊接受她的服務,一邊興致盎然地觀察著她。她被陽光烘照的肌膚白裡透紅,像是可以掐出水來,黑白分明的大眼讓她的輪廓顯得更別立體,她的手指好白、好纖細,非常漂亮,當她的纖纖十指在他手臂上忙碌時,像舞動的蝶,也像藝術品般迷人。
她的外表堪稱清秀,但是談不上驚為天人,其實挺平凡,但是此時此刻專注的神態,卻莫名的吸引他的目光。
「好了。」基本的止血步驟完成後,汪曉薔匆匆抬起頭,但一對上他一瞬也不瞬的黑色潭眸,她的心跳頓時又漏了一拍。老天,這感覺好可怕!她慌張地垂下臉道:「我,我載你去醫院吧。」
「不行。」他反對,「醫院處理這種刀傷,一定會先報警。」
他怕警察?
這個念頭讓汪曉薔悄悄吞了下口水,她猜想,他應該是黑道分子,所以才會被追殺,不能見警察,難道他是警方追緝中的要犯?怎麼辦?好可怕喔,如果幫助他,會不會被當成共犯?還是不要管他好了……可是,她又不能見死不救,那有違良心啊。
如果因為害怕惹上身而對一個需要救助的人冷眼旁觀,當初她又何必辛苦念護校,當護士?她想要幫助患者的志向,又怎麼能因為其他理由而動搖呢?
當汪曉薔提起勇氣偷偷瞟向他手臂上的傷處,內心的掙扎很快地被她心中的原則說服。
她眼一閉,拳頭握得死緊,手心都掐出汗來,最後下定決心道:「去我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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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嘴裡吐出的煙霧緩緩上升,濃濃的煙葉在空氣中飄散,手指夾著煙的雄哥臉色不佳,聽到下屬回報的消息,不由得心情大壞。
「我們有人砍中他……只是……」
瞬間,一個金屬製的煙灰缸被砸飛出去,原本應該命中失職的手下,卻被手下迅速躲過。
真夠大膽,老大發威還敢躲?
「一群廢物!」雄哥暴怒,掄拳捶桌子。
「老大,我們知道錯了!」一字排開眾手下全部低著頭認錯。
「砍中他算什麼?對方要的是他的命!」雄哥是地方角頭,受委託取人性命,這次的交易金額高達三千萬,先做掉對方,再推個想立功的小弟出來頂罪並非難事。「你們十幾個人對他一個還失手,我養你們這些廢物做什麼?」
「老大,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們一定會完成任務!」
「你以為衛子讓是普通人啊?平時跟在他身邊的專業保鏢數以百計,我們哪裡找得到機會下手?錯失這次機會,你們覺得還有下次嗎?」雄哥開口大罵,心疼那即將飛走的三千萬。
擱在桌上的手機正巧響起,雄哥接聽電話,盛怒的神情立即換上陪笑的臉。
「是、是……行動失敗了,真對不起,我那些手下笨手笨腳的,真不好意思……」
手下們面面相覷,看著長得一臉橫肉的老大說話輕聲細語,還真是可怕的視覺和聽覺考驗。
「對……雖然失敗了,不過他也受重傷……嗯,嗯,沒問題!我會立刻再派人馬到各大醫院的急診室守著,只要他敢出現,一定讓他沒命!」雄哥將手中的煙頭在花崗石打造的桌面上捻熄,哈哈大笑保證道。
講完電話,雄哥臉上又恢復肅殺的神色,他一一瞪視低頭等著領罪的手下們,心情因為這通電話而好轉許多。
「哼!算你們好狗運,僱主不收回一千萬訂金,決定繼續和我們合作,現在你們馬上調派人手,教小弟們注意各大醫院的急診室,只要人一出現,就讓他當場沒命!聽到沒?」
「是!」手下們立刻領命離去。
雄哥臉上的線條緩和不少,不禁回味起剛才電話那端溫柔的女聲。
「那一定是個大美女,呵呵呵……」
光聽那聲音就教人筋酥骨軟,英雄難過美人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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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引狼入室?
汪曉薔並不這麼認為,她甚至打從心底慶幸她有鼓起勇氣把這名男子帶回家包紮傷口,不然也不會發現他正在生病。
「你的體溫有三十九度耶!」
幫他處理好傷口後,汪曉薔覺得他的體溫似乎高了些,於是用耳溫槍幫他量體溫,發現他果然在發燒。
「三十九度算是高燒,這不能開玩笑,要趕快退燒才行!」
她咚咚咚地跑到矮櫃前,拉開抽屜找東西,靈敏的動作讓人聯想到兔子。當她微晃腦袋,束高的馬尾左右輕甩,那烏黑的髮絲好像也淡淡的掃過他心底,令他的心微微發癢。
他環視這間約十坪大的小套房,這裡陳設簡單,並未刻意裝潢,卻有很溫暖的佈置色調,窗台上有幾株剛冒出新芽的小盆栽,在炎熱的夏季裡延續著尚未走遠的春天氣息。
房間裡全是女性化的用品和擺設,從玄關僅有的數雙女鞋判斷,這間套房只有她一個人住。他再將目光放回手臂上剛包紮好的傷處。這是非常專業的處理方式,她有救人的熱忱,也有處理傷處的常識,她是醫護人員嗎?明明怕他,卻又無法不管他,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矛盾情結?
「喏!」汪曉薔為他倒來一杯溫水,將一顆白色藥丸放在他手中,催促他趕快吞下,「這是退燒藥,吃下去會比較舒服一點。」
他審視手心的藥丸,明明是沒有溫度的東西,擱在手中卻有發燙的錯覺,看著、瞧著,他的視線漸漸有些模糊,心想,他的身體畢竟不是鐵打銅造,生了病,還是得接受變得虛弱的事實。
「快吃呀。」
他抬頭淡掃她一眼,把藥丸放進嘴裡,然後一口氣喝光杯中的水。
汪曉薔接過空杯,氣氛忽然沉默,當救人的事告一段落,她才察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尷尬。
「我、我去洗杯子。」她隨便找了理由跑開。
他扶著額頭,覺得疲憊。腳邊的臉盆裡蕩漾著被血染紅的水,那是來自他身體裡的一部分。看著完全陌生的女子在他眼前忙東忙西,一下子為他包紮傷口,一下子替他準備退燒藥,卻沒有開口問過他任何問題,連他的來歷都不清楚,卻願意出手相救,究竟憑靠的是勇氣,還是過於單純,不懂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
他,衛子讓,是「海神集團」的接班人,身份上看百億,多年來旅居世界各地,在各國不斷擴展企業版圖,今天他剛回國,目的是為了正式接掌「海神集團」,並且回台灣定居。
這次他身旁沒有隨扈,回國的航班時間是他親自敲定,算是秘密行事,但是一入境,他便被有心人盯上,他不清楚對方是何人派來的,但是來者不善,甚至企圖要他的命,這一點他倒是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