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林騰雲
楔子
咕嚕……咕嚕……
他的身子沉重得像鉛塊，不斷向下沉。
咕嚕……咕嚕……
他已經完全不能呼吸了。
咕嚕……咕嚕……
海水漲滿胸腔，他的胸口就像快要爆裂，難受極了。救命啊！誰快來救他？他不想死呀！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海水在衛子讓的耳朵旁不停拍擊著，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侵蝕他的意識。他真的不想死，但是死神彷彿特別眷顧他，睜眼所見已是一片模糊。
好吧，或許他能夠放肆揮霍的人生就要到此為止，人人稱羨的身份就要自此還給天地了。他開始放棄掙扎，缺氧的腦袋也讓他無力再多想。
死神哪，為何選上他呢？
愈是接近死亡，衛子讓內心的恐懼愈淡，原醚逐漸接近死亡是這種感覺，彷彿臨死這前，許多事情都可以忘卻……
誰的聲音？一道似遠似近的女聲縈繞耳際，他聽不清楚，但是能感受到那聲音中的緊張。
「醒醒……別放棄……」
那道聲音愈來愈近，他似乎也慢慢恢復知覺，好像前有一隻手不停拍打著他，讓他感到疼痛。
是誰在呼喚他？
死神不可能用這麼可愛的聲音說著鼓勵人心的話語吧？
「快點醒來！快點——」
突然有一道結實的力量襲向衛子讓的胸口，拉回他失去的意識，接著，大量的水從口鼻急速嘔出，立刻喚回他已經決定放棄的生命力。
「咳咳咳……咳咳……」他從嘴裡不停嗆出海水，幾乎睜不開眼睛，腫脹的嘴唇也因為與嘔出的海水接觸疼痛不堪。
分不清楚是眼淚還是鼻水，和那些嘔出的液體混成一團，此時此刻的衛子讓模樣極為狼狽。
「醒了？太好了，終於醒了！醒了就沒事了，盡量吐吧，把胃裡的髒水吐出來，會舒服一點。」一雙纖細的手臂用力扶起他，溫熱的身子讓他依靠，然後騰出一隻手替他拍撫後背。
「咳咳……咳咳……」
衛子讓緩緩睜開眼睛，但又被刺眼的光芒逼得瞇細了眼，剛開始，他視線模糊，無法聚焦，慢慢地才逐漸適應燦爛的陽光。
「你看起來好虛弱，又吐了那麼多海水，待會兒要去醫院檢查一下才行。」
軟軟的聲音在他耳際響起，彷彿黃鶯出谷，他覺得好聽，承受過生命中莫大的劫難後，當下，這道聲音居然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你不要緊吧？」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看著他，眉間微皺，清秀的小臉上滿是為他擔心的表情。
是這個女孩救了他嗎？
他半張著乾裂的嘴，想對她說些什麼，刺痛的喉嚨卻教他吐不出隻字詞組。
陽光十分剌眼，女孩的輪廓映照在他眼底，始終有些模糊，但是他深覺並不討厭這張臉。
才剛吐光狠狠霸佔整個胃的鹹水，他的喉嚨感到異常乾澀，最後僅能以虛弱的聲音向她索求，「水……」
「水？你要喝水嗎？好，我去拿，等我！」說著，女孩飛似的從他身邊跑開。
當她將他放下時，他耆見她的臂膀上有塊暗色的心形胎記，僅一眼，他便牢牢記下了。
這個女孩是天使嗎？
是上帝派來拯救他的天使嗎？
呵！他一定是因為喝了太多海水，腦袋暫時缺氧，所以胡裡胡途地忽然相信起世上真的有什麼上帝和天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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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
驚慌失措的人們不約而同從四面八方趕來，不僅海上遠遠疾駛而來四、五艘私人豪華快艇，岸邊也冒出數十名身形高大的黑衣人。眾人神色緊張，迅速朝倒臥在沙灘上的衛子讓飛奔。
「找到少爺了！」
衛家的總管馮竹原從數名身形高大的黑衣人中竄出，經藍牙耳機通知另一路正在找尋衛子讓下落的人馬，並緊急召來衛家專屬醫療團隊。
「把擔架抬過來！動作快一點！」馮竹原蹲下身扶住衛子讓，急嚷道：「少爺，你一定要撐住！」
吵死了。陽光的曝曬，將衛子讓的思緒烘得暈暈然。他虛弱地睜開眼睛後又閉上，想看見的並不是他們。
她呢？不是去為他拿水嗎？怎麼來的卻是這些平時他看慣的討厭鬼？難道天使真的無法久留於人間？
最後，他只能無力地閉著眼，任旁人處置他這差點失去的肉身。
衛子讓初歷大劫，平安脫險，像作了一場渾渾噩噩的惡夢，依稀記得他那時正獨自在甲板上喝著香檳，眺望一片蔚藍的大海，身後忽然有道力量朝他襲來，他就這麼毫無防備的摔進海裡。
如果不是那個女孩救了他，他早就已經沒命了吧？他居然來不及問她的名字，沒辦法好好記住她的容貌……
還有機會遇到她嗎？他心底不禁深感惋惜。
當大批人馬救走衛子讓時，有道瑟縮的纖影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面，懷裡棒著水壺，不安地偷覷著他被救走的方向。
那好像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呢，竟然有這麼多人找尋他？真是教她大開眼界，幸好他沒事了。
隱身在岩石後的「天使」，不禁露出一抹安心的微笑。
第章()
晨光從壓克力材質的遮雨棚落下，在防滑的石磚地上交映出些許不規則的暗影，猶如國畫大師隨興的幾筆潑墨。
清晨五點多的「新天地室內游泳池」裡，一群歐巴桑、歐吉桑正圍著他們最喜歡的汪老師發問。
「汪老輸啊，我想把四式都學會，蝶式看起來最難，是不是要擺在最後面才學？你有沒有什麼建議？」
阿勇伯這一年多來和汪老師學游泳，意外改善了困擾多年的氣喘問題，這下子更熱愛游泳了，每天早上的晨泳一定不缺席。
「學習游泳，應該從自由式開始，然後是仰式、蛙式，很多人以為娃式很好學，可以先學娃式，其實娃式要游得好最難，在四式裡面，娃式是最不同於其他三式的，因為，無論自由式、仰式、蝶式，在打水時都以腳尖下壓，雙腳內八原則，只有娃式不同，很多人不瞭解這一點，以為蝶式最難，其實蝶式跟自由式有很多共同的原理，如果你想四式都學，接下來我先教你蝶式。」
年輕可愛的汪老師名叫汪曉薔，其實並不是這間游泳池的游泳教練，是和他們一樣有晨泳習慣的會員，因為大家相處久了，發現她很會游泳，不但人長得可愛，個性又好，在游泳方面的常識很豐富，大家有問題總會請教她，久而久之，她便成了人人口中的汪老師。
和阿勇伯擁有同樣體驗的人不少，一些罹患慢性疾病，原本身子虛弱的老人家，都因為開始晨泳而改善過敏體質，提升免疫力，加上跟汪曉薔學游泳完全免費，所以大家好康逗相報，過去時常冷冷清清的晨泳時間，居然意外的爆滿。
「我也要學蝶式！」
「我也要！」
「我也要報名！」
「算我一份！」
「還有我，還有我！」
「好的，好的，好的……」盛情難卻，汪曉薔笑瞇了雙眼，點頭答應，「既然大家都想學，那我們明天開始學蝶式，記住喔，下水前四十分鐘要先吃早餐，不可以空腹游泳，也不可以吃完早餐馬上下水喔。」
「汪老師！我們明天提早約一約，我請大家吃早餐！」兒子在開早餐店的江媽媽熱情地道。
「這怎麼好意思呢？」
「不會啦！你都免費教我們游泳，還教我們那麼多常識，偶爾請你吃早餐算什麼？」
「對呀！」江媽媽一席話立刻得到眾人的附和。
再次盛情難卻，汪曉薔笑呵呵地點頭答應了，「謝謝江媽媽。」
「你們喔！」游泳池的早班職員劉露露走到池畔，蹲下身來佯裝一臉嚴厲地瞪著池水中的老人家們，「這裡嚴禁私人授課，你們不知道嗎？纏著曉薔免費教學，眼佔人便宜喔！」
「唉喲！臭露露，你跟你們老闆推薦聘請汪老師來當游泳教練啊！我保證學員一定瀑滿。」
「當然不行。」汪曉薔神色緊張地說：「我有工作的……」
「哈哈哈！汪老師很怕老闆喔，每次講到工作就那麼緊張。」阿土伯朗聲大笑道：「老闆很欺負人嗎？如果真的那麼欺負人就不要做了，來俺的工廠工作，月薪絕不會虧待你！」
汪曉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否認道：「不是啦，我在公司裡只是一個小職咒，根本見不到老闆，怎麼可能被老闆欺負？只是工作壓力比較大，所以提到工作就會忍不住緊張。」
「你不是說過，游泳是最好的紓壓運動嗎？那你就多游幾趟，紓壓一下。」
「是呀。」汪曉薔點頭笑道：「游泳真的可以紓解壓力呢。」
這正是她熱愛游泳的原因，儘管工作再忙，再累，每天早上還是要來游個幾趟，才能精神奕奕地上班去。
「所以不是我們故意要私人授課，實在是汪老師沒有辦法來當游泳教練呀。」阿嬌婕說得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