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沈韋
原本他恨蝶兒恨到想毀了眼前這座紫籐花架,毀去他們過去所有美好的點點滴滴,可現下不了,就讓它繼續留著,畢竟那些已足他生命中無論如何都無法抹滅的一部分。
笑彎了眼兒的瑤光捧著酒罈,這回不敢大意,小口小口喝著清澈順口的汾酒,喝了幾口後,雙頰開始發熱,點頭稱讚。「真是好酒。」
玄勍御伸手拿過她手中的酒罈,仰頭灌了一大口,抿了抿唇。「是不錯。」
「咱們倆喝光這一壇,就分別回房去睡,如何?」瑤光拐個彎要他別再喝了。
「你擔心我喝得爛醉?」她的溫柔關切,對照出蝶兒的殘酷無情,登時教他百感交集,湧現想將這份溫柔永遠留在身邊的慾望。
「喝多了總是會傷身的。」
「傷身總比傷心好。」他有感而發,再狂灌一口酒。
「其實,她已經重新過她想要的日子了,你也應該放下過去的一切,重新過日子。」她發自真心地勸他。
他搖頭一笑。「要放下談何容易,你不瞭解真正的我,才會說出這種話。」
「是你不給我瞭解你的機會。」其實她一直都守在他身邊默默等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玄勍御定定看著她良久,緩緩轉過頭,看著迎風飄搖的紫籐花,喝了口悶酒,依然拒絕讓她走入他那充滿罪孽、謊言以及權謀的世界。
他的拒絕非常明顯,瑤光並未因此被擊倒,她深吸了口氣,揚唇微笑。「今晚月色很美。」
玄勍御哼了聲,再喝一口悶酒,不願看她。
瑤光靜靜看著面前盛開的紫籐花,不免想起苑舞秋,進入鎮國將軍府後,她才恍然大悟明白這座花架是為誰而造的,她真是打心裡羨慕被他深愛的苑舞秋。
「所以美麗的月色你也不喜歡,你還是比較喜歡足以毀天滅地的狂風暴雨?」她故意拿他以前說過的話揶揄他。
本來拿著酒罈又要再喝悶酒的玄勍御愣了下,放下手中的酒罈子。「是啊,最好現在就來場足以毀天滅地的狂風暴雨,如此我便省事多了。」
「即使你在乎的人也在這場足以毀天滅地的狂風暴雨之下,你也無所謂?」她懷疑他真狠得下心摧毀他所在乎的一切,那是他心底最後一片柔軟,一旦毀去,就會變得比來自地府的惡鬼還要可怕駭人。
「當她決定牽起君傲翊的手時,已身陷在即將掀起的狂風暴雨之下,這是她的選擇,怨不得我。」他話說得無情冷酷,不去探究即將席捲京城的腥風血雨是否會將他曾經捧在手掌心的人兒摧毀掉。
他不要再在乎了,也什麼都不要了,不要了……
瑤光陷入長長的沉默當中,眉頭深鎖,思緒陷入一片混亂。「難道事情真沒有轉圜的餘地?」
「沒有。」他回得簡潔有力。
勸服不了他.對未來可能發生的事又使不上力,僅能袖手旁觀,令她感到沮喪無助。
玄勍御搖頭輕笑。「戚瑤光,你是個奇怪的女人。」
她疑惑看著他問:「怎麼突然這麼說?」
「你老是為了與自個兒不相干的事在瞎操心,你應該把心力放在自己身上才對。」
瑤光很想大聲告訴他,她並不是在為與自個兒不相干的事瞎操心,他口中所謂不相干的事全都與他有關,若非太在意他,若非太希望他能自泥沼脫身,她的心思何必繞著他不停打轉?不過這些話全藏放心間,就怕說出後,他會嗤之以鼻,好不容易他對她的態度有所轉變,她不想又退回原點。
「我也有將心思放在自個兒身上,只是你沒發覺罷了。」她是他最不在乎的人,以至於他不會瞭解他好、她就好這個最淺顯易懂的道理。
性感好看的唇角懷疑地撇了撇。「是嗎?」
「當然是。」瑤光說得非常篤定。
「喝酒!」懶得追根究柢的玄勍御再將酒罈遞給她。
第5章(2)
瑤光接過酒罈,仰頭小口小口淺酌,雙頰因酒氣浮現漂亮的粉紅色澤,有點微醺,粉唇噙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偏頭看著身旁的男人。
花前月下、良辰美景,身邊的男人又是她打從心底愛戀的,看來今日老天爺非常眷顧她,她這輩子的好運會不會在今天全用完?
粉唇微噘,抬眼望向明月,想要大聲請求,千萬不要讓她一輩子的好運都在今天用完,她很貪心的,想要擁有他更多的關注,想要贏得他更多的笑容,想要常常和他如此輕鬆愜意談天說地,她沒做過壞事,倒是救過不少人,老天爺應當不會殘忍剝奪她日後的好運吧?
「你又笑又愁的在想些什麼?」她的表情變化之大,讓他看了打從心裡覺得生動有趣。
瑤光不好意思告訴他關於她的想望,乾笑兩聲。「沒什麼,不過是在想今兒個天氣真好,天上沒有半朵雲遮擋月兒,還可以看見滿天星斗,真好。」
「既然覺得好,為何要發愁?」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他可不許她打哈哈。
「呃……」完了,這下該編什麼理由?
突然間,面色凝重的鐵萬山行色匆匆來到庭院。
玄勍御眼角瞥見他的身影,立刻警戒地坐直身軀,不待鐵萬山開口,率先詢問。「出了什麼事?」
又急又氣的鐵萬山雙臂張揚,顧不得尊卑之分,直接開口質問:「少主,你今兒個怎麼能完全不跟我商量就上鎮國將軍府?你不該被情感左右理智,這回你實在是太過輕率大意了。」
瑤光見氣氛不對,黑白分明的眼兒滴溜溜來回看著玄勍御與鐵萬山。
「別急,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坐在你面前?」玄勍御擺了擺手,要鐵萬山放輕鬆。
「現下是好端端的沒錯,但誰也料不準待會兒會不會出事,少主,你得出城避避了。」鐵萬山可沒他來得樂觀。
「鐵伯,你太小題太作了,我閒著沒事,何必出城?」他不以為意地笑了。
鐵萬山臉色緊繃地說出緣由。「少主,不是我小題大作,而是鎮國將軍府又派人來了,我想定是出了岔子,所以你非得出城不可。」
「怎麼回事?」聽聞鎮國將軍府又派人上門,帶著醉意的玄勍御不再輕忽,頭腦立刻恢復清醒,自地上躍起,黑眸進射出銳利精光,渾身緊繃,蓄勢待發。
「詳細情況目前並不清楚,那家了只說希望能請瑤光再走一趟鎮國將軍府。」鐵萬山轉頭看向不明所以的瑤光。
本來有些醉意的瑤光整個人像是被蜜蜂螫到,頓時清醒過來。「他們為什麼要找我去?」
玄勍御看了她一眼,對鐵萬山說道:「回復鎮國將軍府的人,時間太晚,瑤光早睡了,明兒個再上鎮國將軍府。」
「我早讓人如此回復,可對方堅持不肯離開,問他們有何要事,他們的嘴巴比蚌殼還緊,怎麼也不肯透露,僅一再強調要求,要我們把瑤光喚醒,再晚他們都可以等,鎮國將軍府的轎子還在大門外候著。」
對方擺明今晚一定要帶人回去,目前他們的行事仍得低調,在尚未摸透對方想做什麼之前,不宜與之對槓。
玄勍御沉吟琢磨,鎮國將軍府再派人上門要人定沒好事,瑤光這一去,極可能有去無回,他……要不要讓她去?
鐵萬山早已作出決定,只消少主安然無恙,任何人都可以被犧牲.他不帶任何感情地對瑤光說:「瑤光,我曉得這樣要求你太過分,但是,可以請你走一趟鎮國將軍府嗎?」
話說得委婉,事實上已是不管她願不願意,都非得送她去鎮國將軍府不可。
倘若是苑舞秋出事,瑤光相信鎮國將軍府的家僕早明說了,正因為他們什麼都不肯說,使得前途難卜的瑤光心裡也忐忑不安。
鐵萬山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她去,教她很難拒絕,只能無助地看向玄勍御,無聲向他求援。
玄勍御對上她害怕的雙眸,也開始猶豫不決,擔憂起她的安危。
「少主,你得顧全大局。」看出他的猶豫,鐵萬山可不容周密的計劃到了這節骨眼出岔子,倘若他們遲遲不願交人,鎮國將軍府隨意編派個名目包圍這裡,雙方人馬硬幹,縱然贏了也是大傷元氣,接下來想要一鼓作氣殺進皇宮根本就不可能,眼下他們能做的,即是不管會發生什麼事,先將瑤光雙手奉上,拖延時間好讓少主能平安出城。
此時一名門僕疾奔而來,微喘著氣稟報。「少主、鐵爺,鎮國將軍府的人態度變得強硬,一直追問我們何時可以請出戚姑娘,甚至語帶威脅,說咱們若再不交人,會有更多人上門來『請』戚姑娘。」
聞言,鐵萬山心知不能再拖下去,重重踩向玄勍御的死穴。「少主,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難道你忘了宮家上下逾百口人是怎麼死的?莫非你忘了十六爺與王妃是如何含冤而死?假若少主硬要在此時意氣用事,誰來為十六爺與王妃報仇?少主,你真要讓養育你長大成人的啟先一家在陰曹地府感歎流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