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彼翼雙飛(上)

第6頁 文 / 沈韋

    她不是他習慣來往交談的女子,當然以他眼下的落魄及待罪之身,簡直比瘟疫還恐怖嚇人,昔日往來的同階層女子看到他肯定是嚇得魂飛魄散,再也不會覺得他風采翩翩,癡想與他共效于飛。

    只是他的脾氣向來吃軟不吃硬,這個女人要他低頭,他偏不順她心意,故意激怒她,眉一挑,用高傲的口吻道:「你吼了半天,就是要說這個?」

    如此惡劣的態度,氣得瑤光腦袋轟轟作響,感覺他每一個字都重敲在腦門上,她氣到雙手成拳,想抓起桌上的草藥往他身上砸,但馬上回復理智,這些草藥全都是她辛苦採集回來,可以醫治許多人,她為何要讓她的心血結晶毀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於是她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氣,以鎮定的語氣回他。「對,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既然你不懂得為人處世的道理,想必是爹娘不曾教導過你,這也怪不得你。」

    話說完後,瑤光佯裝無所謂繼續處理桌上的白前,不再理他。

    她將事情扯到已逝的爹娘身上,使宮熙禛勃然大怒,當場跳下床,動作迅捷如猛虎地衝向她。

    瑤光的動作也很快,直覺朝屋外奔去。

    「你有膽子說,就有種別跑!」宮熙禛緊迫在後頭。

    怕撞翻藥材的瑤光如一條靈話的蛇扭動身軀奔過一個接一個的竹筐,慌張地嘀咕道:「我的膽子才一丁點大,況且我是女人,哪有種?」

    怒氣衝天緊迫在後的宮熙禛大步流星撞翻一個個竹筐,草藥紛飛,拂了他滿頭滿臉,卻仍阻止不了他的追殺。

    急於逃命的瑤光看見辛苦採回來的藥材幾乎全被打翻,慘不忍睹的畫面讓她想直接昏過去,當作自己作了場惡夢,其實什麼都沒發生。

    她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暴怒起來竟是如此恐怖,使她多月來的心血皆化為泡影,更有可能的是,連她的小命也將不保。

    怎麼辦?她後悔了,真的,誰來救救她?!

    第3章()

    怒不可抑的宮熙禛氣到想將戚瑤光的頭扭下來丟進山溝,他仗著腿長,幾個箭步就追到她,如拎小狗兒似地抓住她的後頸,讓膽大包天的她動彈不得。

    「啊!」猛地被抓住,嚇得瑤光六神無主,放聲尖叫,心想這回她在劫難逃,非死即傷。

    宮熙禛唇角揚起一抹殘酷的微笑,眸底沒有半點暖意,一心要摧毀膽敢詆毀他死去爹娘的狂妄女子,無情的雙掌擱在她一扭即斷的脖子上。

    「不要!你心心唸唸的蝶兒若是曉得你恩將仇報,她會怎麼想你?」嚇得魂飛魄散的瑤光腦袋突地靈光乍現,搬出能夠輕易影響他的人來。

    宮熙禛一愣,影阿,向來最心軟、善良的蝶兒若知道他殺了救命恩人,肯定會感到傷心失望,為了她,他甚至可以豁出性命不要,又怎忍心讓那雙翦翦水瞳滿佈悲傷?

    處於盛怒中的他逼迫自己鬆開手,暫且饒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命,他語氣森冷帶著濃濃警告,一字字咬牙道:「下次你膽敢再侮辱我的家人,不論你說什麼,我都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明白嗎?」

    嚇得臉色鐵青的瑤光忙不迭地僵硬點頭。

    不滿意的宮熙禛扳過她的身軀,陰暗嗜血的黑眸直勾勾盯著她,低喝。「回話!」

    她嚇壞了,不住用力點頭,乖乖回話。「我明白了。」

    確認她將他的警告一字字聽進耳裡,宮熙禛這才冷哼了聲,丟下她,轉身回屋內。

    凶神惡煞一走,瑤光渾身的力氣宛如都被抽光,雙腿再也支撐不住地跌跪在地。

    「天啊,我究竟是招惹到哪門子的惡鬼?」

    救人從未救得如此窩襄、如此莫名其妙過,幾次與他交手皆連連慘敗,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再見一團混亂的小院,發現所有的心血因她沉不住氣而毀得亂七八糟,恨死了自己的逞一時之快,假如曉得事情會變成這樣,她絕對會和前幾次一樣打落牙齒和血吞,一個字都不會吭的。

    挫敗低吼幾聲,這才認命起身,吸了吸鼻子,彎腰開始收拾殘局。

    回到屋內的宮熙禛坐回床上,屈起一條長腿,望向窗外明亮的世界,經過方纔的追逐,傷勢未完全復原的他感到虛弱疲累。

    這樣的他要報仇談何容易,他惱怒的重捶床板,低咒:「可惡!」

    每當他一閉上眼,爹娘、兩位兄長、嫂嫂與侄子被抓的情景便會浮現眼前,一次又一次,教他痛徹心腑。

    當日他狂吼抵抗,無奈雙拳雙腳難敵裝備齊全的官兵,他輕易被打倒制伏在地,對於自己有多不堪一擊,那時他才恍然大悟。

    煩悶地再重重捶了床板一記,床用力搖晃似乎就要散了,他驚訝睜開眼,瞪著不甚牢固的床板,再次咒罵了聲。

    真是事事皆不如意,他沒好氣地再望向窗外,見到那女人正彎腰撿抬散落一地的藥材,自小就任性霸道慣了的他只覺得這是她自找的。

    嘴角冷冷一笑,看了看已過午偏斜的太陽,暗忖她約莫撿到天黑也撿不完那些藥材,看她受到這樣的懲罰讓他總算舒坦不少,可她說的話此時卻迴盪在耳邊。

    心心唸唸的蝶兒若是曉得他恩將仇報,會怎麼想他?肯定會生氣、不理他……

    不,他不要他的蝶兒不理他、不跟他說話,他要她開心,對他綻開這世間最美麗的笑靨。

    她是他最後的柔軟、最後的良知,儘管她不可能知道他對待救命恩人有多壞,可為了她,他願意放下身段,僅為了將來有一天再與蝶兒相見時,可以絲毫不感到心虛。

    當宮熙禛再度走出屋外,引起瑤光的注意,她當場嚇白了臉,焦急地起身準備逃命,但他的下一個動作卻止住了她的腳步。

    她錯愕張大嘴,下巴幾乎要掉下來,瞪大眼看著高傲的宮熙禛竟蹲下身撿拾著散落一地的藥材。

    「他這是怎麼了?氣瘋了不成?」她低聲喃喃自語。

    「不對,這一定不是真的,是我氣昏了在作夢,對,這是夢。」她用力搖頭,到後來還用力拍打雙頰要自己清醒點。

    瑤光那不算小聲的自言自語全聽在宮熙禛耳裡,他懶得理她,當作什麼都沒聽見,沉默地將地上已曬乾或未曬乾的草根、樹枝以手掌掃進竹筐裡。

    她秀眉糾結,看著他好一會兒,才猶豫地開口。「呃……你撿的多數是沒用的雜草跟枯葉。」

    她說了,她真的大膽說了,他會不會生氣翻臉,再次跳起來扭斷她的脖子?她很孬的瑟縮著脖子,心想脖子短一點,他可能比較難下手。

    宮熙禛一頓,緊抿著唇悶不吭聲。

    發現他動也不動,唯恐又激怒他的瑤光乾笑兩聲。「其實我剛習醫時,也分不清雜草跟藥材的分別,所以你撿錯也是情有可原。」

    她已經盡量保全他的顏面,他應當不會再生氣了吧?她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反應。

    宮熙禛面無表情地將竹筐裡的東西部倒回地上,以冰冷的眼神看她,再用足以讓地府凍結的語氣道:「自己撿。」

    話剛一說完,便率性轉身離開回屋內。

    瑤光對著他遠去的背影,吐了吐丁香舌。

    「果然是世家公子,任性又不懂他人感受。」

    認命的長歎了一口氣,心知自己動手確實比他幫忙好,至少她懂得分辨哪些是藥材、哪些不是。

    不過真不曉得他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良心發現出來幫她莫非他尚存有一絲良知?

    看著他落寞的身影,彷彿可以看見籠罩在他身上的傷痛欲絕,她頓時又心軟,不忍再苛責他的惡言惡行。

    他不懂得分辨雜草與藥材也是理所當然,想他從前養尊處優,處處受眾人呵捧,恐怕連五穀雜糧部分不出來,豬長啥德性都極有可能沒見過呢。

    「戚瑤光,他是你的病人,你要用對待一般病人的態度對他,不能存有太多不該有的憐憫與情緒,不然對你很不好,真的很不好……」她的情緒不該被他牽著走,得收斂對他過多的關注才行。

    因太陽偏移,照不到陽光的屋內,坐著不動如山的宮熙禛,晦暗的眼瞳盯著雙掌,遠揚的思緒已飄回那愛深恨也深的京城。

    他想回去,是為見摯愛戀人、是為報血海深仇,聖上打定主意要他性命,偏偏他的長相又會被一眼認出,是以短時間內他僅能困鎖在這裡,沉潛。

    為了死去的家人,為了再見蝶兒一面,他要忍,一定要忍,也一定會忍!

    帶著仇恨的眼眸閃爍決心,深信自己會撐到最後,提著染血長劍將所有對不住他的人一一剷除。

    ***

    陰雨霏霏,濃霧籠罩整座山頭,放眼望去一切朦朦朧朧,連綿不斷的細雨,使得冰冷的空氣更加寒凍。

    細雨中,一矮一高的身軀,頭戴斗笠,身穿蓑衣,背上背著大竹簍,踩著泥濘於山林中的羊腸小道一前一後沉默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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