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綠光
「你再忍忍,等一下喝了藥就沒事了。」他垂眼看著她,替她將被子蓋妥。
龍靜忍著不適,微瞇眼瞅著他。
金如秀想了下,乾脆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問:「要不要讓你的丫鬟回去幫你帶替換的衣物過來?」
「……我搞不懂你。」
他的眼充滿擔憂,看起來好像很擔心自己,可她跟他非親非故,甚至是冤家死對頭,他沒必要幫她的。
金如秀皺起眉。「你放心,我說過了,我一定會洗刷我的冤枉,讓你知道本大爺行事光明,不干暗事。」
「你為什麼要幫我?」
「那是個孩子,不是嗎?」他反問。
姑且不論她肚子裡的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但那終究是條人命。
「我以為你很討厭我。」每次碰頭時,他那囂張的神態總是讓人氣得牙癢癢的,卻又拿他沒轍。
「是你看我不順眼吧。」他哼了聲。
這是什麼日子,三更半夜的,他居然陪她在醫館裡開誠佈公地把話說開。
「我沒有。」
「還沒有,你每次遇到我,瞧也不瞧我一眼,明明就是個小姑娘,卻老氣橫秋得很,好像沒有什麼事能讓你皺眉頭。」那模樣怎麼看都覺得她瞧不起他,要他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所以你耍手段是想看我皺眉頭?」
他哈了聲。「把油價壓到沒利潤,讓客人都不上別家油行買油的人是你吧,是你逼我的。」
龍家油行的油價低到根本是打壞行情,難怪一直沒有其他油行能與之競爭,讓龍家油行多年來獨佔鱉頭。
「我哪有。」
「還說沒有,你龍家油行的水油一斤才一兩銀,其他的不用我多說,你自己心裡有數。」
「去年各種油材都豐收,所以今年不管是買柏仁還是蘇麻,價格都比往年便宜了三成,我不過是順便便宜了三成給客人罷了。」
「有人這樣做生意的?」他沒好氣地問。
材料降價,那就是他們生意人多出來的利潤,為什麼要把利潤白白地給別人。
「只要一點利潤讓油行可以生活就好了。」
「那就乾脆關門大吉算了。」所以說,把她龍家鬥垮他也算功德一件。
「你做生意就只想到要賺大錢?」她微皺眉問。
「不然呢?」
龍靜倦乏地閉了閉眼。「我爹說,他希望可以讓每個人都用得起油,可以讓每個家裡都點得起一盞燈。」
金如秀嗤笑了聲。「也難怪你龍家無法大富大貴。」
「富又如何,貴又如何,人生返轉一世,來也空去也空,要富貴做什麼?」
她的答話教他不由得一愣。
明明就還是個丫頭,可聽聽她說的是什麼論調,根本就像個老太婆般……「不要富貴,你要什麼?」
「我爹說一盞燈就是一個希望,我希望……有一盞屬於自己的燈。」她啞聲喃道,淚水在眸底打轉。
她的爹爹是個良善之人,做買賣不求富貴,而是想要助人,想要傳承龍家這百年招牌,可是這樣的爹……為什麼從來不肯疼她?就因為她不是兒子?
金如秀皺緊眉,覺得她說話像是元宵猜謎一般。
垂眼,發現她水眸擒著淚水教他心底一顫,張口便道:「真足的,你這是怎麼著,我還是比較習慣你傲慢的態度。」還是跟她鬥著嘴比較好,至少她不會哭。
「你……我什麼時候傲慢過了?」
「還說沒有,三年前府尹大人生辰祝壽時,我笑著跟你打招呼,你卻跌得跟什麼一樣,瞧也不瞧我一眼。」
「你在胡說什麼,明明就是你惡狠狠地瞪著我,哪時笑了。」金如秀不禁哼笑一聲。「龍靜,你這真的是睜眼說痞話了,容我幫你恢復記億,那一天,你站在蓮池畔,我對著你笑,可是你抬眼看我時,神情冷漠,然後傲慢地從我身邊走過。」
龍靜發惱地瞪著他。「胡說,那天站在蓮池畔的不只有我,還有我姐姐和她的姐妹淘,她們說你正對著我姐姐笑,然後我抬眼時你兇惡著臉瞪我。」
那天的事她記得很清楚,因為他的眼神很兇惡,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得罪了他。
「我……」他不禁疑惑了。
那天不是只有她站在蓮池畔嗎?
他記錯了?不可能,他明明只看到她呀……
「而且後來我去寒煙閣時曾遇過你,看見你在寒煙閣的大廳和人喝酒作樂,左擁右抱,笑得好不開懷……可一見到我,那神色就變得兇惡。」說到底,她的脾性算是很好了……直沒跟他計較,要不是他耍賤招,逼得她無路可走,她也不會找他講道理。
「真的假的,我幹麼瞪你?」
「問你啊。」她沒好氣地道:「是你看我不順眼,否則你為什麼要對龍家油行使出絕命的手段,我到底得罪你什麼?」
「什麼得罪不得罪?我……」
他正要開口之際,朱大夫剛好走進門來,他抬眼問:「藥熬好了?」有沒有這麼快?
「不是,是外頭有個家丁說要看他家小姐,可是二少的貼侍擋著,兩人像是要打起來了……」朱大夫神色緊張,就怕一個不小心會殃及自己。
第4章(2)
金如秀微揚起眉,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出去,再問龍靜。「我問你,那批出事的燈油現在放在哪?」
「你問這個做什麼?」
「有人栽贓本大爺,本大爺當然要追查,那批燈油是證據得小心收好,省得有其他人動了手腳。」
「油行裡架上擺的都是,而搾油廠裡還有些庫存。」
「你的奴才知不知道是哪些?」
「長治不是奴才。」
「我管他是不是奴才,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他不耐道。
明明就是奴才,不是奴才是什麼?
「……長治知道。」
「那好,這件事就交給他處理。」他站起身,不由得再問:「順便讓那個丫鬟替你拿換洗衣物吧。」
「多謝。」
金如秀淡淡看她一眼,沒搭腔地往外走,好一會才又走進房裡,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坐在床邊。
看著她,因為身體不適而燮緊眉心,可是她連聲難受都沒喊,沒向任何人伸出手,只是安靜地承受著。
她是個怪大塊頭,總是沉靜淡定,不過惱到極點時會脫鞋打他,想到那一幕,明明該因被羞辱而生氣的,可是他卻突地笑了。
「你在笑什麼?」他的笑聲讓她不由自主張開了眼。
「我比較習慣你潑辣的樣子。」充滿了生氣……雙瀲潑水眸非常有神,比她現在病怏怏的模樣好上太多。
「我才不潑辣。」
「你脫鞋打我還不算潑辣?」他不禁發噓。
「是你太過分。」她抿緊小嘴,粉顏泛著紅暈。
「是我逼你的?」他眼皮抽動。
「對,是你逼我的。」她用力點著頭。
金如秀瞪著她,他應該要生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有一股喜悅從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像浪潮一樣地打上來,讓他守不住佯怒的表情,打彎了他死命固守的唇角,就連桃花眼都笑瞇了。
龍靜直睇著他,也不知道是因自己身體不適還是撞邪了,突然的,她覺得金如秀……其實很好看,此刻的他像個孩子般,沒有半點算計和兇惡,像是得到了什麼寶貝逕自笑得開懷,愉悅得非常純粹。
「好,就算是我逼你的好了,但我必須跟你澄清,我沒有看你不順眼,你也沒有得罪我什麼。」
「那你為什麼要對付龍家?」
「因為……」他撇了撇唇。「我以為你降價是故意在給我下馬威,是在嘲笑我,所以我當然要反擊。」
龍靜沒力地閉上眼。「我沒有,我只是想說成本降低了,就便宜給客人而已。」
「你不解釋,我當然會誤會。」
「你又沒問。」
「你認為咱們在那當頭是可以過問這些細節的關係嗎?」
「什麼關係,同行競爭沒有什麼不可以,但是耍惡劣手段是最要不得的。」
「好,我答應你,往後我絕對不會這麼做。」他突來的承諾教她一愣,他……還挺直率的,也算是知錯能改。「如果可以,那當然很好……」好怪,剛剛她還難過得快掉淚,可是和他這樣聊啊聊的心情竟開朗了些。
「還有,我再說一次,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從來沒有。」
龍靜眨了眨眼,面對他認真無比的神色,她的心突然狠狠地顫動著。
「你呢,你討厭我嗎?」他追問著。
她一愣,小手撫著胸口。「我沒有啊……我說了,是你先……好吧,我想我們應該是誤會一場,我不討厭你,當然如果你說到做到,我會覺得更好。」
「不討厭?」
「嗯。」
「真的?」
「我都說了不討厭啊……」她為什麼要毫無理由地去討厭一個人?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誤會,他不再兇惡瞪著她,他不再對付龍家油行,她為什麼要討厭他?
當年初相遇時,她聽見龍嫣的姐妹淘直說著他是在看龍嫣,而龍嫣又嘲笑她這個庶出的人不該出現在那個場合,所以她才會冷著臉離開……他那時的兇惡瞪視,無疑地讓她更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