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樂顏
鄭氏拉過原宜之的手細細打量她,見她肌膚嬌嫩,眼波如水,神情愉悅,是心滿意足的模樣,不由鬆了口氣,一直為原宜之懸掛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她拍拍原宜之的手道:「看起來過得不錯,他待你還好?」
原宜之雖然有點害羞,但依然坦率地點了點頭。
「聽說第一夜就被你婆婆刁難了?」鄭氏又問。
原宜之『啊』了聲,忙道:「我理解婆婆是擔心夫君的身體,畢競女兒有著那樣的名聲,不過今天早晨她已經不再故意為難了,以後女兒再盡心盡孝,應該會好的吧?」
鄭氏冷哼了一聲,道:「你也不要一昧愚孝,就我從各處打聽來的消息,謝婆子就不是個簡單人物,以後你別讓人欺負了也不敢吭聲,委曲求全的可別說是咱原府出來的姑娘!你什麼也別怕,有我呢。」
原宜之心下感動,慢慢趴伏在鄭氏的膝蓋上,眼眶發熱,道:「我知道的,娘,女兒絕不會給您丟臉的。」
雖然珍惜這份姻緣,但是她絕不會因為有人肯娶她這個『掃把星』就去屈膝討好,百般遷就。日子總要雙方互相尊重、體諒、包容,才能長久過下去,否則不如一拍兩散。
鄭氏歎口氣,「如果不是你的情況特殊,年齡又實在大了,留來留去留成愁,對你名聲更加不好,娘也不會讓你去做什麼續絃,又是寡母獨子的,這種人家其實最難相處了。」
續絃雖然也算是正室嫡妻,但是地位確實比原配要低一些,相比原配的待遇,繼室真正的地位也就是處在原配之下、倒室之上而已,逢年過節,繼室還要為原配上香敬禮。所以一般大戶人家和清白人家都不願意把自家的黃花閨女嫁去做繼室,總覺得有些丟人。
而就最重要的繼承權而言,只要原配有嫡子,那就是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除非原配的兒子們都死光了,繼室的兒子才有機會繼承家族大權和主要財產。
至於說,好女不嫁寡婦獨子之家,則多是因為這種家庭的婆婆大多心理有點問題,沒了丈夫,就容易對兒子有種近乎變態的佔有慾望,媳婦和兒子稍微一親近她就不舒服。
雖然未必每個寡母獨子之家都如此,但謝母多少就顯示了這樣的症狀,這種婆婆不是媳婦恭順、孝順就能討好的,她們就愛沒事找事,反正不想讓媳婦過得舒坦。
原宜之道:「娘,您不要自責,女兒雖然見識少,但也知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家,女兒名聲如此不好,最後卻能夠嫁給連中三元的狀元,而且他又待我極好,女兒還奢求什麼呢?我是要和夫君過一輩子的,不是和婆婆,所以,我知道輕重在哪裡,娘不用太擔心。」
鄭氏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向來明白懂事,和丈夫好好相處才是最要緊的事,謝婆子那邊,她要是找麻煩,你只管虛與委蛇就是,事後都交給姑爺去處理,讓他們母子去交涉。如果謝雍敢不管,到時候娘再出面,反正你不許直接和婆婆鬧。婆媳一旦鬧起來,不管你有理沒理,你婆婆都可以扣你一頂忤逆不孝的帽子,光是這一條就能壓死你。」
「女兒明白。」
鄭氏想起自己也是為人婆婆的,自家兒子為了媳婦就敢和她耍手段弄心機,事後醒悟過來,她真是哭笑不得,卻也就此歇了和媳婦鬥氣的心思。
自古婆媳關係就最難相處,希望謝雍能夠像自家那不爭氣的兒子一樣懂得護住自己媳婦吧。
鄭氏想了想,又道:「丁家的小姨子還在謝府?」
一想到丁錦芸小白花一樣楚楚可憐的樣子,原宜之也是有些不悅,她嘟了嘟嘴,在嫡母面前難得流露出嬌憨的樣子,有點委屈道:
「夫君昨兒下午就把她送回丁家了。」
鄭氏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不過丁家畢竟是謝雍的原配娘家,平時來往你客氣一些,面子上要過得去,關鍵時候別心軟就是了。」
原宜之想了想,道:「事已至此,丁家總不能送女兒做妾吧?」鄭氏冷哼一聲,「誰知道呢?丁士章皮厚心黑,為了巴結住謝府這門親戚,會做什麼很難說。不做妾,打著為了照顧謝昭的幌子,做個側室,也能說得進去。」
原宜之歎口氣,她這才新嫁,就要警惕這麼煩人的事,真的很難讓人愉快啊。
鄭氏見她苦了一張小臉,不由笑道:「怎麼,這就嚇住了?以後做了當家主母,煩心事可多著呢,男人可沒有一個真的老實的,你一定要學會萬事莫要太計較,否則吃苦受罪的是自己。就說你的前任吧,那位丁小姐就是太計較了,心胸也不夠,活活把自己悶死,你以後可千萬不許那樣。」
原宜之點頭,「女兒受教。」
「還有啊,女人是要賢慧,但賢慧也要分情況,別傻賢慧。孝順長輩,照顧子女,人情來往,這時候一定要賢慧,要做得漂亮好看,但是屋裡事就另說,別為了不妒之名,明明心裡難受還把男人往別的女人屋裡推,那不是賢慧,那是傻。那些女人也不會感激你,反而會覺得你軟弱可欺。」
第4章(2)
原宜之笑著點頭,她現在覺得自己的嫡母真的很可愛,是個根矛盾又善良的直爽女人。
嫡母其實對父親多少也是有著怨恨的吧?
鄭氏一向討厭丈夫的小妾們,雖然不會像有的貴婦那樣辣手摧花,打殺丈夫的那些女人,或者害得她們不能生育,鄭氏只是盡量忽視她們的存在。
但鄭氏對丈夫的庶出子女卻相當盡心,衣食住行都參照嫡子女,也給他們最好的教育,努力教養他們成才,不會放縱他們成為紈褲廢物。
說起來,鄭氏終究是個善良心軟的女子,忍受了丈夫的花心,還善待了花心的出軌證據。
鄭氏是這個社會裡絕大部分正室嫡妻的典型代表,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態,盡量安穩地活著,對小妾通房會嫉妒,但不會太狠毒;對庶出子女會大度,但感情上終究比自己親生兒女要差幾分。她們享受著身為貴婦與當家主母的風光體面,同時也要忍耐著丈夫三心二意帶來的傷害,日子就這樣苦樂參半地過著。
原宜之其實不確定自己能否有鄭氏這麼好的氣度,而且老實說,她更羨慕大哥原修之與大嫂雲青蘿那樣的夫妻生活——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可是……怎麼說呢,就算大哥大嫂那麼恩愛,不也有了葉姨娘和庶長子原琅嗎?
唉……回了一趟娘家,原宜之反而憂鬱了。
做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很煩心,原來嫁為人妻一樣有各種煩心事,難怪人們總說『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原宜之後來又單獨見了生母周姨娘,周姨娘是婢女出身,也說不出什麼為人主母的大道理,只一味讓她孝順婆婆、恭順丈夫與善待謝昭。
當然,最最重要的,還是原宜之要快點懷孕生子,沒有親生兒子傍身的當家主母也是很可憐的。
與原宜之的處境相似,謝雍此時也不好過。
在正式拜見過岳父大人原北顧和大舅哥原修之之後,謝雍被他的小舅子原平之拉到了待客的偏廳,然後關了門開始問話。
今天的原平之穿了一件粉紅色的錦緞長衫,領口、衣襟和下擺處用了金絲銀線雲紋滾邊,腰繫同色絲絛,懸掛著玉珮和香囊,儘管天氣轉涼,他手裡仍然拿了把裝風雅的摺扇,不時裝模做樣地搖一搖。
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五官漂亮得增一分多減一分少,更兼肌膚如玉,腰細腿長,原平之把一身惡俗的粉紅穿得清雅脫俗,粉雕玉琢,美得讓人目眩。
就連謝雍這種不好男色的人,都難免為之目奪,多看幾眼都要懷疑自己是否心神動搖了,真不知道玄昱那個好色皇帝是怎麼捨得放棄他這個鮮嫩可口的小表弟的?
原平之寒著一張俏臉,很嚴肅地盯了謝雍足足一刻鐘,大有把他臉上到底幾根汗毛都看清楚的架勢。
謝雍在他逼人的目光下安然穩坐,慢條斯理地喝茶。
他自問沒做過虧心事,自然不怕原平之一副找碴問罪的模樣。
原平之見他居然一點都不動搖不心虛,不由氣惱,用扇子狠狠敲了敲自己的手掌心,道:「謝大才子,風流狀元公,有人可是透過我向你請安問好啊。」
謝雍詫異地揚眉,問:「何人?」
不待原平之回答,謝雍又補充道:「才子我自認還稱得上,狀元公也不假,風流就沒有了。四弟莫要亂說話,讓你姐姐誤會就不好了。」
原平之嗤之以鼻,「敢做不敢當?蘇白梅你總記得吧?當年的金陵花魁蘇白梅蘇大家,對連中三元的狀元魁首一見鍾情,為了你甘願自己贖身,甘願做個外室夫人,可是舉國傳為佳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