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君本無情

第9頁 文 / 季可薔

    她不曉得是否察覺到他灼灼的目光,忽然轉過頭來,與他視線交會。

    他咬牙,警告似地努努嘴,她秀眉輕佻,卻是滿不在乎地盈盈淺笑。

    很好,這意思是向他宣戰嗎?

    開陽眸光一沉,意念忽起。她這般耍任性,倒是給了他一個好機會,他招手要同隊的赫密靠過來,低聲囑咐幾句。

    赫密聽了,先是驚訝,跟著,會意地輕笑。

    「交給我吧,殿下。」

    比賽繼續進行,赫密靈巧地策馬於場中穿梭,慢慢接近采荷……

    忽地,一道高亢的馬嘶劃破了空氣。

    眾人定睛一瞧,只見某匹駿馬不知為何狂性發作,於場內奔騰亂竄,而令他們驚駭的是,那正是王子妃的坐騎。

    發生什麼事了?

    眾人悚然,不及反應,那匹發狂的駿馬已領著采荷往樓台處奔去。

    采荷緊拉馬轡,試著命它轉向,但馬兒不聽,人立嘶鳴,她一個重心不穩,跌落馬鞍,身子垂掛於馬側,手上仍緊緊拽著韁繩不放。

    情況危急,場邊尖叫四起,就連一向冷靜自持的希蕊王后也不禁起身張望,神色倉皇,擔憂采荷摔馬受傷,更擔心馬兒衝垮樓台。

    說時遲,那時快,開陽策動坐騎,如箭矢般疾射而出,轉瞬便奔至采荷身側。

    她看見他,焦急揚嗓。「開陽,幫我!」

    「手給我!」他朝她伸出手,意圖將她接進自己懷裡。

    「不行!」她搖頭。「我不能放開韁繩,若是鬆手,任它衝撞樓台,會傷了表姨母!」

    「你不鬆手,難道要枉死馬蹄之下嗎?」他斥責。

    「不可以,我不放手。」她很倔強。

    該死!開陽暗咒,拿她沒轍,只得心一橫,展臂扯拉馬鬃,飛身躍上她的馬,接著,再設法助她坐回馬背上。

    兩人一騎,合力逼使馬首轉向,竄往另一頭,經過一陣狂奔疾馳,馬兒逐漸鎮定下來。

    危機解除,群眾這才放鬆緊繃的神經,大大鬆了口氣,樓台上,希蕊王后蒼白的容顏也總算恢復些許血色。

    開陽勻定氣息,詢問靠在他胸懷的采荷。「你怎樣?還好吧?」

    「我……沒事。」她嬌喘細細,驚魂未定。

    他蹙眉。「早就警告你這遊戲危險,不適合女人來玩,你偏要逞強。」

    一番嚴厲責備,罵得她靜默無聲。

    「怎麼?無話可說了嗎?」他譏刺。「這回總該學到教訓了吧,以後看你還敢不敢這般任性!」

    「……對不起。」她低聲道歉。

    「光會說對不起,有用嗎?」他餘怒未熄,攬抱她的臂膀不覺加重力道,她一聲驚呼。

    「怎麼了?」他垂落視線,見她花容慘白,貝齒咬著唇,似是強忍著某種疼痛,他一凜。「哪裡受傷了嗎?」

    「我的手……」她攤開掌心,原該粉嫩的肌膚,此刻傷痕纍纍,一片怵目驚心的紫紅。「還有我的臂膀……」

    「怎麼了?」

    「好像……脫臼了。」

    御醫診斷過後,確認采荷的肘部些微脫臼,稍加治療之後,開了處方。

    「王子妃娘娘這傷勢並不嚴重,只要定時敷藥換藥,再依照我所開的藥方抓藥燉補,休養數日過後,當可痊癒。」

    「是,有勞御醫大人了。」

    開陽禮貌地謝過御醫,親自送他出門。

    回房時,希蕊王后依然坐在床榻邊緣,憐惜地瞧著采荷。

    「早知會發生此等意外,我真不該答應讓你下場打馬球。」

    「是我自己……太不小心,讓表姨母擔心了。」采荷靠坐在軟榻上,勉強揚笑。

    「傻丫頭,你沒事就好。」希蕊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方纔真多虧開陽相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萬一有什麼不測,你我都可能遭馬蹄踏傷。」

    「所以我就說了,表姨母,他……對我很好,對您也是一片忠心。」采荷一心為夫君說話。

    「是啊。」希蕊微微地笑。「好了,采荷,你也莫多說了,躺下來好生歇息吧!這回你傷得不輕,得好好休養才行。」

    「是,表姨母。」采荷柔順地應道。

    開陽也接口。「王后娘娘請放心,我會照顧采荷。」

    希蕊聞言,盈盈起身,若有所思地凝視他片刻,方才淡淡揚嗓。「那我們采荷就交由你照料了,你記著,只要你真誠待她,我與夏家自然不會虧待於你。」

    「是,兒臣明白。」開陽懂得這言下之意,躬身為禮。

    希蕊滿意地頷首,玉手一揮,擺駕回宮,開陽執臣子之禮,恭敬地送出殿外。

    第4章(2)

    再回房時,房裡只有采荷一人,獨坐於寢榻。

    他蹙眉。「怎麼人都不見了?玲瓏呢?」

    「我讓她們都出去了,玲瓏去替我煎藥。」采荷慢悠悠地回答,水眸定定地瞅著他。

    他也看著她,目光鬱沉,眼潭深不見底。

    她心韻一亂,細聲細氣地開口。「你……生氣了嗎?」

    他不語,在桌邊坐下,兀自斟茶。

    她窺視他凝重的側面,心房一擰,緊張地握了握手,不意觸及掌心傷處,痛得輕喘口氣。

    他聽見她痛呼,不動聲色,慢條斯理地啜茶。

    漠然的反應與他在王后面前那焦灼憂慮的神色,判若兩人。

    莫非他只是在作戲嗎?

    球場上英勇犯險,解救她於危難之中,其實只是欲在眾人面前,尤其在王后面前,顯示他對她有多珍惜疼寵嗎?

    實際上,他對她真有一絲在乎嗎?

    不!他在乎的。

    采荷凌亂地尋思。他一定在乎,否則那夜不會卸下外衣覆蓋在她身上,今日也不會急如星火地救人。

    他定然是在乎她的。

    采荷咬牙,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今日她之所以下場打馬球,只為了奪取他注目,她想證明給他看,自己並非尋常嬌弱女子,是能與他並肩而行的同伴,她不會成為他的負累。

    只是她沒想到,坐騎會忽然發飆狂奔,更沒料到這場意外差點連帶傷了王后。

    若是當時她真的連人帶馬衝撞樓台,釀下的禍事可就難以收拾了,幸而有他機警地阻止一切。

    結果是好的,對吧?他救了她,控制住那匹驚慌的馬,也控制住一片混亂的局面,所以表姨母才會對他另眼相看,表示讚賞。

    她也算幫了他她,對吧?

    她之於他,算是有用之人,對吧?

    「開陽……」她揚聲喚他,正欲說話,他卻倏然起身。

    「你歇息吧,我出去了。」

    他這就要……走了嗎?

    她不敢相信地望他。「你去哪兒?」

    他淡淡掃她一眼,那一眼,冷得令她全身發顫。

    「衛國太子約我喝酒,他是遠道來訪的貴賓,不宜怠慢。」

    衛國太子不宜怠慢,那她呢?他便捨得拋下受驚又受傷的她?

    何況她很明白,男人們所謂的喝酒,身旁必有美人作陪,他寧願在外尋花問柳,也不願碰她這個明媒正娶的妃子嗎?

    他究竟將她當成什麼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采荷發覺自己的脾氣已瀕臨爆發,她不是沒有性子之人,只是一直以來萬般忍耐。

    他懂嗎?她是因為對他情根深種,才忍的……

    「你沒聽見方纔我表姨母怎麼說的嗎?」她聲嗓尖銳,心海掀起驚濤駭浪。

    他卻是一臉淡漠,無所謂似地看著她。

    她覺得自己快被那樣冰冷的眼神凍傷了。「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嗎?你剛也聽見了,我表姨母說,只要你肯對我好,她跟夏家都不會虧待你。我也一樣,只要你說句話,我會想辦法為你爭取任何你想要的東西,即便是這個國家的王座,我也會要來給你!」

    她言語激越,情緒沸騰,可他神色仍是淡然,若有似無地挑眉。「王座,是你說要就能要的嗎?」

    這話似在嘲弄她。他以為她在說笑嗎?可知她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向表姨母開口!

    「我是要不起。」她瞠視他,明眸不免含冤。「但表姨母答應我了,她會助你成王!」

    他明白這意思嗎?她的表姨母可是王后,是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女人,即便是靖平王也絲毫不敢拂逆於她。

    這會成為他邁向成王之路最大的助力,他將如虎添翼,一飛沖天。

    「表姨母會幫你,我也會幫你,所以,你對我好一些吧!」她值得的,不是嗎?「我不會連累你,不會為你添麻煩,我會努力做好你的王妃,支持你,令你無後顧之憂。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做到,所以求求你,不要對我不理不睬,不要……」

    采荷驀地頓住,喉間噙著酸楚,淚水刺痛著眸。

    「不要怎樣?」他淡淡地問。「怎麼不說了?」

    不要討厭她,切莫恨她。

    她惶然,並非不曉該說什麼,而是這話太卑微,太作踐自尊,她說不出口。

    他斜睨她,也不知是否看出她的懊惱與自慚,似笑非笑地輕哼。「誰告訴你,我想要這個國家的王座的?」

    她怔然,沙啞地反問:「你……不要嗎?不然你何須與我成親?」

    他冷笑,袍袖一拂,大踏步轉身。

    她傻傻地凝望他背影,那麼挺拔、那般冷傲的身姿,他每走一步,都似踏在她心上,她痛著,無助著,看著他愈離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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