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香彌
林廣飛將軍他們前來相勸,元帥也不聽,只道:「本帥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如今好好享受一下有何不對?你們不懂就快滾。」氣得當時三位將軍負氣離去。
元帥也甚少再到軍營巡視,因夜裡尋歡,白日非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回頭看見風水連進來,陶總管悄悄走過去。
「軍師,元帥一向很肯聽您的話,您也勸勸元帥吧。」
風水連搖頭歎氣,「我已勸過很多次,元帥不僅不聽,還說我再說這些不中聽的話,以後便不要再來元帥府。」
「元帥怎麼會變成這樣?」陶總管想不通以前那樣英明神武的元帥,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副耽溺酒色的模樣。
「大概是夫人差點被火燒死的事,給元帥造成很大的刺激……」說到這兒,風水連突然瞥見不知何時來到廳門處的牧頌晴,表情一驚,「夫人!您怎麼來了?」
她臉上圍著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雙眸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大廳裡軟榻上左擁右抱的上官鳳馳。
縮在衣袖下的雙手輕顫著,眸中的哀絕之色任誰見了都要不捨。
「原來這就是你們一直瞞著我的事。」她的嗓音微弱得彷彿會被一陣風吹散似的聽不真切。
飲了口侍妾喂到唇邊的酒,上官鳳馳抬眸不經意看見駐足在廳門處的她,凜銳的黑瞳微不可察地緊縮了下,旋即便視若無睹的移開視線,毫無顧忌抱著侍妾低聲調笑。
見他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牧頌晴身子彷彿在一瞬間被凍住,身上的血液也像是凝固了,雙腳僵硬得無法移動,連呼吸都窒住,直到胸口處傳來一陣悶痛,她才緩緩吸了口氣,強撐著虛軟的身子旋身離開。
再不走,她怕自己會撐不住上去扯住他,發狂地質問他怎麼能這麼快便移情別偏心!
娘說得對,紅顏未老恩先斷,男人的甜言蜜語和海誓山盟都是不能信的,是她沒聽娘的話,賠上了一顆真心。
就像身後有什麼惡獸在追,出了大廳後,她走得又快又急,最後不慎踉蹌撲倒在地。
追在她身後的蘭兒上前趕緊扶起她,「夫人,您有沒有受傷?」
她的手擦破了皮,但那一點擦傷遠遠比不上她此刻心頭的劇痛,她搖著頭,摸著面紗下的臉,自嘲道:「我變成這樣,也難怪他會變心了。」
「夫人!」蘭兒抱著她哭。她知道夫人心裡頭很痛苦,卻哭不出來,只好她來替夫人哭。
拍拍蘭兒的肩,牧頌晴木然地走回目前居住的明竹院。
抬目看了看,她虛弱但堅定地對蘭兒說:「你收拾一下,我們明日搬回別苑去住。」這裡已不是她該待的地方。
第8章()
芊蓮走進金菊院,看見芹倩伸著十指讓侍婢幫她修剪指甲。
見芹倩一身酥胸微露的桃色綢衫,挽著高髻,發上簪了珠釵步搖,頸上還戴著一條翡翠墜子,手腕上各戴上一對掐絲金鐲子,臉上施了脂粉,唇瓣點了胭脂,嫣紅欲滴,格外的嬌媚誘人,芊蓮溫婉的臉龐微不可見的閃過一絲冷意。
抬眸瞅見芊蓮,芹倩沒怎麼搭理她。
芊蓮逕自在一張椅子上落坐,面帶微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他今日又要上你這裡?」
修完手上的指甲,芹倩揮手讓侍婢退下,「嗯,陶總管方才來過了,說元帥要在我這兒用晚膳,晚上還要帶我去看戲,你看這條翡翠墜子,還有這副翡翠耳環,都是他今日命人送來給我的。」指著頸上和耳上戴著的飾品,她臉上透著抹喜色。
這段時日雖然上官鳳馳新納了幾房侍妾,但是也不再冷落她,不時便會來她這兒,或帶她出去遊玩。
「你別忘了他先前可是很寵愛牧頌晴的,如今一轉眼就恩愛不再,這事頗不尋常。」芊蓮提醒她。
「這有什麼好不尋常,牧頌晴的臉燒成那般半人半鬼的醜模樣,教人看了就害怕,元帥縱使有心也難以再面對那張臉。更何況,男人都是好色之徒,貪美嫌丑,元帥也是男人,自然不例外。」
端著茶啜飲了口,芹倩涼涼地再說:「你也別嫉妒我,元帥說他不喜歡像你這般端莊溫婉的女子,他喜歡知情識趣的女人,你總是端著架子,也難怪他不喜歡。」
「你以為我是在嫉妒你才這麼說的?」芊蓮冷瞟她一眼。
「難道不是?」她反唇相稽。
「哼,我何必要嫉妒你,我來這裡可不是貪圖這些,我希望你也別忘了。」對上官鳳馳,她承認她確實曾動過心,對他近來寵愛芹倩的事也確實不滿過,不過她始終牢記著身上肩負的皇命,凡事以任務為優先。
「無須你提醒,我沒忘。」芹倩不滿地挑眉,「只憑他冷落毀容的牧頌晴,你就說不尋常,那你倒是說說這其中究竟有何不尋常之處?」
「他不像是會貪溺於酒色逸樂之中的人。」據她觀察,上官鳳馳是心性十分堅定之人,不可能會因為一些事便自我放縱。
「是人都會變的,何況,他打了那麼多年仗,享樂一下有何不對?我看你覺得最不尋常的,只怕是他寵我卻不寵你吧。」芹倩冷冷嘲諷。
芊蓮溫婉的臉龐瞬間一寒,「我會像你這般愚蠢嗎?」
「你說誰愚蠢?妳分明就是在嫉妒我!」芹倩怒斥。
「我何必去嫉妒一個沒腦子的女人。」芊蓮刻薄地反駁,「別怪我沒提醒你,陛下視他如眼中釘,早晚會除了他,你若因此誤了陛下交代的任務,陛下肯定饒不了妳。」說完,她起身出去。
「我的事不勞你費心,你顧好你自個兒吧,回去拿面鏡子照照你那副嫉妒的嘴臉有多難看。」芹倩毫不示弱地將芊蓮曾用來嘲笑她的話原封不動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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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唇鬆鬆挽就,鉛華淡淡妝成。
青煙翠霧罩輕盈,飛絮游絲無定。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笙歌散後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
秋夜,月華如水,淡淡光華灑落在一處僻靜的院落裡。
牧頌晴一頭烏亮的長髮鬆鬆盤起,倚靠在院子裡的一張石桌旁,望著高懸的圓月。
「夫人,桌子冷,讓奴婢先鋪上塊布吧。」蘭兒手上拿了塊暗紅色的長布走過來。
她擺擺手,「不用了,石桌冷正好可以驅熱。」雖已入秋,天氣仍有些熱。
琴兒提著一個提籃推開院子的門走進來,看見主子靠在石桌旁,她走過去,從提籃裡端出一碗氤氳著熱氣的湯藥。
「夫人,趁熱快把這藥喝了。」
牧頌晴眉心微微一蹙,「怎麼又要喝藥?」
「這藥是讓您補身子的。」
「上回我連喝了十日補肝的藥,再上回喝了十日補肺的藥,再上上回是補心的藥,再上上上回補脾胃,這回又要補什麼?」
「這回是讓您補血的。」琴兒答道。
牧頌晴一手托著下巴,覷向她,「琴兒,我身子早已痊癒,你就別再費神弄這些藥讓我補了。」
一旁的蘭兒好言勸道:「夫人,這補藥花了琴兒不少時間熬,看在琴兒這麼辛苦的分上,您就把藥喝了吧。」
她無奈地坐直身子接過,「好,這回我喝了,但以後別再做這些補藥了。」
月華照在她臉上,清晰的映出她的容顏,看著她左側的臉龐,蘭兒眼中浮現一抹不捨。
若只看夫人右半邊臉,仍清艷美麗,但她被火灼過的左半邊臉卻猙獰醜陋。
趁著夫人在喝藥時,蘭兒問:「對了,琴兒,元帥府那邊好像很熱鬧,是怎麼回事?」早上聽見敲鑼打鼓的聲音和絲竹聲。
瞅了眼牧頌晴,琴兒躊躇了下才答道:「是元帥又納了個妾進門。」
蘭兒皺眉,「元帥又納妾?他都納了七、八個妾還不夠嗎?」打夫人毀了容後,元帥便開始廣納美妾,一個又一個娶進門,鎮日與那些美妾尋歡作樂,虧她一開始還欣慰郡主嫁了好丈夫。
「聽說這一次是青州府尹送來給元帥的,是青州一帶十分知名的舞姬,舞跳得好,人也長得極美。」琴兒轉述不久前聽來的事。
牧頌晴慢悠悠喝著藥,臉上神色不變,彷彿琴兒口中所說之人不是她的丈夫,只有她低垂的眼眸裡,有著無法向外人傾訴的痛楚。
她終於明白娘親當年的心境,娘親明知父王對她已無情,卻總還抱著一絲冀望不肯放棄,期待著也許有朝一日父王會回心轉意再度眷寵她。
而身為女兒的,也是想起當初在都城,有一晚夜裡夢見娘親時,娘親對她說——
「頌晴,你好好跟著將軍過日子,不過你要記得留著自個兒的心,別一古腦兒的都給了他,這樣日後他若再娶,你便不會像娘這般傷心。」
都怪她傻,忘了娘的囑咐,結果落得這般傷心境地。
每當聽見上官鳳馳又再納妾時,那顆已傷痕纍纍的心總要再痛一次。
喝完藥,她將空碗遞給琴兒,倏地赤著腳站在石桌跳起舞,這是獻給母親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