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綠光
金秀外應了聲,轉了向,往獸圈走。
「爺兒,你剛剛是和晁爺說什麼?為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並奇邊走邊搖頭晃腦,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變笨了。
「你要是聽得懂,主子就換你當了。」金秀外沉聲道。
其實,容婧說錯了,真正工於心計的人,是他。
設下圈套的人,也是他。
「爺兒?」並奇越聽越糊塗了。
金秀外不睬他,逕自快步往獸圈走,直到要踏進通往獸圈子的拱門前,才沉聲交代著,「聽著,我沒叫你,你別過來,也別讓任何人靠近。」
「是。」並奇馬上停下腳步,注意著四周。
他刻意放輕腳步,轉過拱門,便瞧見戴銀兒背對著他,她站在柵欄前,從他的角度,看不見她的表情,可看得見她離擱在柵欄上的藥帖很近。
金秀外屏住呼吸,等待著她最後的決定。
好一會,她才伸出手,但卻停在半空中,一會,她又縮回手。
就這樣,她的手一伸一縮,反覆數次,彷彿無法下定決心。
最終,她伸出手,拿住藥帖。
金秀外見狀心頭一窒,正猶豫著要不要出聲,卻見她把藥帖遠遠地丟開,隨即伏身抱著小秀。
他看著她的背影,好半晌,冰涼的風吹送著她一陣一陣的抽泣聲,那哭聲,好壓抑,像是捂著嘴,像是用力地把淚藏起來,教他不捨極了。
戴銀兒不知道金秀外在後頭注視著她,甚至正一步步地接近。
因為她的心痛得像是被硬生生地撕裂,她被濃重的罪惡感一再凌遲,像被鞭打般,一鞭鞭抽在她最脆弱的心版上,痛得撕心裂肺,卻不敢哭出聲,不敢讓人發現她的眼淚,直到她聽到——
「銀兒,你怎麼把藥帖丟在地上?」
她如遭雷擊,猛地抬眼,對上金秀外那雙深邃的眼。
「怎麼哭了?」他啞聲問著,輕拭她的淚。
她張口,卻說不出話。那是屬於她的罪孽,她沒有辦法告訴任何人,不能說,只能往心裡不斷地藏。
「我聽歲真說,你看了大夫,他替你拿藥過來。」金秀外看著手中的藥帖,狀似輕鬆地開口,「待會,我再讓人去幫你煎藥,等喝了藥之後,你就會覺得舒服多了。」
「不要……」她還需要時間考慮,她還在考慮……
「別怕,歲真說了,他找的大夫,醫術高明,幾帖藥就能讓你的身子好轉。」他喃著,伸手扶起她。
她懷裡的小秀不滿地狺叫著,對上金秀外的眼,那森冷寒鷙的眸色,教它不解地偏著頭,停止了嘶叫。
他一把抱起小秀,再輕柔地將它擱回獸圈裡,不管它怎麼嘶叫,他頭也不回,逕自牽著戴銀兒走。
「那個……」戴銀兒想拿回藥帖,他卻往懷裡擱。
「放心,待會叫人煎好,咱們先回桃花源。」金秀外喊著,「並奇。」
「爺兒。」他立即趕來。
「把這藥拿去煎好,馬上送到桃花源。」
「是。」並奇接過藥,沒多問,便退下。
戴銀兒心急發慌,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讓自己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
桃花源裡,燭火燦燦,將戴銀兒毫無血色的臉映照得更加蒼白。
一桌晚膳,裝飾精美,食材一絕,但是她卻半點食慾也無,她的心緊縮著,就連胃彷彿也打了結,滿桌菜香,只逼得她想吐。
然而,更可怕的是——「爺兒,少夫人的藥熬好了。」並奇送來了一碗藥汁。
金秀外起身接過低聲道吩咐,「聽著,任何人都不准待在桃花源裡。」
「是。」並奇答聲後,立刻退出門外。
關上門,他手裡端著藥碗而來。
這一幕看在戴銀兒眼裡,覺得他像是催命的修羅,而她肚裡的孩子即將失去生命……
「我瞧你沒什麼胃口,要不先把藥給喝下吧。」金秀外走到她面前,拉了張椅子坐下。
瞪著他手裡的藥碗,戴銀兒身子不住地顫抖著,下意識地摸著自己的肚皮。
「別怕,生病就該喝藥,否則怎麼會好。」他勾笑逼近她,伸出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另一手端著藥碗。
她駭懼地看著他,心快要跳出胸口。
是她錯覺嗎?為什麼眼前的秀外看起來那麼令人恐懼,為什麼他像是個執行死刑的劊子手,面無表情地端著毒,要逼她除去孩子……雖然她本來就不準備留下孩子,可是、可是……
「不要!」就在藥碗溫熱地貼上唇時,她抿緊嘴,用力將藥碗揮開。
藥碗飛了出去,匡啷一聲,碎裂一地。
戴銀兒不斷地抹著嘴,就怕半點藥汁吞下腹,都有可能危害了肚裡的小生命。
金秀外瞅著她的一舉一動,半晌,笑問:「怎麼了?這麼怕吃藥?沒關係,大夫仔細,交代歲真拿來三帖藥,待會我讓並奇再煎一帖過來。」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感覺他像在逼迫她。她不懂,他不是一向很尊重她,就算是擔心她的身體,態度也不該如此強硬,彷彿非要她孩子的命!
雖說這孩子的存在,對她極為困擾,可他已經共處一段時間,要親手結束孩子的生命她已經很痛苦,為什麼他還要逼她?!
「你等我一下。」金秀外緩緩起身。
「我不喝!」她吼道。
如此不假思索,這一瞬間,她恍然大悟,從一開始,她就無法狠透心,她根本下不了殺手。
金秀外高大的身形頓了下,緩緩回頭。「為什麼?不是你身子不舒服,所以才要歲真趁我不在時,去幫你找大夫的?」
戴銀兒心間一抖。他說,趁他不在,這意謂著,他早就心裡有數,卻故意不說破?
「你不是不要那個孩子嗎?」
轟的一聲,她眼前一片空白。他知道了……衛大夫竟把事都告訴他?
不,從一開始,他就不信任她,所以——「你設計我?」
金秀外定定地看著她。「不,我是在給你機會。」
「你……」她不敢相信,自己竟是小覷了他。
「如果我不帶你去鋪子,你沒有機會找大夫,也就沒有機會決定肚裡的孩子留不留。」
戴銀兒渾身顫抖不止,他平板無波的口吻,在她心裡炸開陣陣寒慄。
「你不是不要孩子嗎?我成全你。」
「我……不是……」她的思緒紊亂,她無法冷靜,更無法抽絲剝繭,細想他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她有身孕的。
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發現她有身孕,所以要除去她肚裡的孩子。
「你到底想怎樣?」他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瞅著她。
戴銀兒無法言語,淚水噙在眸底。
金秀外抽緊剛毅的下巴。「如果……孩子,你不要,我可以成全你,如果你要走……」
聞言,她淚水忍不住地滑落。「不,我不走!就是不想走,所以我才會……可是,你先聽我說,先聽我說。」
「你還想說什麼?」
她沉痛地閉上眼。「現在我要說的事,也許你覺得光怪陸離,但請你先聽我說完。」事已至此,她就把一切都說開,如果還是無法得到他的諒解,那麼她就離開這裡,想辦法獨自生活。
他眸色冷沉地等著。
「其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我不是戴銀兒,我的名子叫於觀貞。」
金秀外濃眉微揚,沒有打斷她。
「我的靈魂附在戴銀兒得身上,取代了她,然後我發現,她在出閣之前和青梅竹馬的西門恭有染,肚裡有了他的孩子,可是你要相信我,我來到這裡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孩子卻有三個月大,足以證明他並不是出自我的意志而擁有,這是正牌戴銀兒留下來的孩子……」
聞言,他震愕得說不出話。
「為了不讓你發現橫生風波,我確實是想要除去這個孩子,因為我愛你,我不希望你誤會我,可是……孩子何其無辜,他並沒有錯……為什麼我卻非得殺了他?」
她淚眼質問著,對上金秀外錯愕到說不出話的神情,她不禁失笑。
「你一定覺得荒謬……我也不敢期待你會相信我,可是……我說的都是真的,如果你無法接受這樣的我,那麼,我會帶著孩子離開……」
「……和西門恭在一塊?」他突問。
戴銀兒聞言,又惱又委屈。「我跟他在一起做什麼?我又不喜歡他!喜歡他的是戴銀兒,我又不是戴銀兒!」她氣得起身要離開。
金秀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啞聲道:「別走……孩子是我的。」
她頓住,狐疑地看著他。
「你聽我說……」他深吸口氣。「打從西門恭來訪,你就變得有些古怪,再加上你刻意地避著我,讓我以為你和他舊情復燃,打算離開我。」
「你……」聽起來,他早就知道戴銀兒和西門恭之間的私情?
「你的身子比先前圓潤不少,而且你又出現害喜的症狀,所以……我猜,或許你也想確定,所以我才會給你機會外出,讓你可以找大夫。」
戴銀兒瞠目結舌。難怪她找大夫的過程順遂無比,原來不是受老天眷顧,而是他一手操控……這人遠比她想像中還要來得老謀深算,可想想也對,他要與官員周旋,若是沒有半點能耐,要如何統管所有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