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綠光
她喊著,走到床邊,小豹已經俐落地躍上床,占好位置。
戴銀兒躺下拉妥被子,撫著小豹的頭。「小秀,你想,你那沒心沒肺的爹,明天會不會回府?」
小豹舒地偎在她懷裡,發咕嚕嚕的聲音,算是回應。
「你也不知道嗎?」她不禁失笑。「可不是?你怎麼會知道!」
戴銀兒不再想,閉上眼,摟著小豹,疲倦瞬間將她捲入夢鄉。
她睡得很沉,甚至連有人推門而入都沒發覺,反倒是小豹已經機警地醒來,朝著門口發出低狺聲。
「你叫什麼……我每天晚上都餵你吃牛肉,你敢把我忘了試試看!」金秀外橫眉豎目地瞪著小豹。
他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態,那一夜之後,他變得不太敢正視她,也因此,他把奶奶壽辰的事全都丟給她,然而看她忙得頭一沾枕就睡著,他又不禁有些內疚甚至是心疼。
小豹算是他帶回來的,他本來就有責任要照顧它,餵它也算是稍稍替她分擔了點事。
再看向角落的碗,他考慮要不要跟銀兒說他已經餵過,但這樣不就等於向她承認他躲著她嗎?
像是認出他是誰,小豹又乖乖地趴回女主人的懷裡。
收起臉上的凶狠,金秀外作賊似地躡手躡腳走到床邊,瞧她臉帶疲憊,然而儘管入睡,唇角還是微勾著。
怔怔地看了好半晌,突見她翻過身,他嚇得趕緊躲到旁邊的花架後,直到沒再聽到任何聲響,才又探出頭。
確定她依舊熟寐,他不禁歎口氣,用力抹了抹臉,自問:「我在幹麼?我是她相公又不是賊……」
話是這麼說,但這幾晚,他夜夜當賊,卻什麼也沒偷著,只是傻傻地看著她的睡臉,像是要確定什麼,又像是要否定什麼。
他思緒有些飄忽,但當他瞧見小豹因為她翻身,乾脆趴睡到她胸口上,他突然有股衝動想要嘗嘗豹肉是什麼滋味。
「不要太過分了,小子……下去。」他咬牙低聲命令著。
看他一眼,小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露出它漸長的牙齒。
「我叫你下去。」他乾脆動手把它拎起。
小豹不悅地發出低狺聲,令戴銀兒睡不安穩地動了起來,金秀外二話不說地溜出門外。
「小秀,怎麼了?」半夢半醒的她安撫著小豹。
半晌,小豹乖乖地趴著入睡,夜色繼續靜默,彷彿誰也未來過。
直到門外響起壓抑的呢喃。「小秀……她怎會替小豹起了這個名字?」
是因為她視他為畜生,抑或是她挺喜歡他的?
金秀外患得患失地想著,今晚注定又是個失眠夜了。
金老夫人的七十大壽,節目從下午開始。過午之後,賓客魚貫到來,戴銀兒到傅總管的介紹下,以金府女主人的姿態笑臉迎人。
端莊的態度,嫻秀的舉措,讓賓客們讚不絕口。
當節目一開始,金老夫人和賓客們都驚詫不已。
「這卓三娘的戲班年年這個時候不都是在宮裡表演的嗎?」
「可不是?聽說太后年年都在開春時分召卓三娘進宮。」
「金老夫人好大的面子,竟能請得動卓三娘。」其中一名賓客忍不住讚道。
金老夫人笑得闔不攏嘴,開心之情溢於言表。
卓三娘的戲班,名氣大到家喻戶曉,表演項目從雜耍到戲曲皆有,不管是任何節慶,要是能夠請到卓三娘到場,那就代表著那府邸的身份非同一般。
一群賓客都是與金府有所往來的商家女眷和大老,一再地捧著金老夫人,讓她老人家的笑容,直到夜幕低垂都掛在臉上。
所有賓客都入了席,為了方便欣賞表演,席位全都設在戲台前方,傍著人工河,河畔種值杏樹,偶爾會飄下幾瓣花朵,附庸風雅一番。
如今,戲劇裡正穿插著噴火表演,讓賓客看得目不轉睛,驚呼連連。
金老夫人自然是樂在其中,但眼看菜已上桌,最疼愛的孫子竟沒陪侍在側,她不由得問:「銀兒,秀外呢?」
「他……」心裡把秀外罵個狗血淋頭,她安撫道:「奶奶別急,他正給奶奶準備大禮呢。」
那傢伙到底是死哪裡去了?她笑著,但額角卻顫著青筋,要不是她的功力太深厚,只怕臉上的面具會碎裂掉落。
可真不能怪她,實在是他太欠揍!
從下午開始,她便要傅總管派人去找,但卻半點消息都沒有。
也不想想看老人家這麼疼他,一直盼著他出現,結果他在十幾天對老人家甜言蜜語一番後就鬧失蹤……他最好還記得露臉,否則,她就讓他再也不用出現!
正暗罵的當頭,外頭傳來的聲響,她不禁抬眼望去,瞧見黑壓壓的一群人從長廊走來,而走在最前頭的正是那個嫩草相公。
隨著人群逐漸走近,有些賓客也撥了心思望去,彼此交頭接耳。
「瞧,那小惡霸回來了。」
「又跟那群紈褲子弟混在一塊了。」
「唉,金家怎會出了個游手好閒只會欺負商家的惡霸。」
「八成是被老夫人給寵壞的,再這樣下去,早晚敗光金家祖產。」
他是個惡霸?她很懷疑。
因為他在她面前,表現得像是個諧星啊……
正忖著,他已經快步走到金老夫人的面前,一把熱情地抱著老人家。「奶奶,壽辰快樂。」
「你這個小兔崽子,都什麼時候了,現在才到?」
「還不是為了要跟歲真拿這個。」金秀外立刻打開手中木盒,竟是一柄質地瑩白的羊脂玉如意,雕制得極無細膩。
金老夫人一拿上手,愛不釋手地把玩著。「是咱們玉礦產的?」
「是啊,是銅鑼縣最好的玉礦,就只有這麼一塊,質地透光瑩潤,我一瞧見,就決定要做為壽禮送給奶奶,送到歲真那邊時,他說這種玉質難雕,所以才費上一點時間,一完成,我就趕緊帶回來了。」
金秀外說著,倒不是在誇耀什麼,只是希望自己的用心可以換來奶奶的開心。
金老夫人感動得紅了眼眶。「銅鑼縣那麼遠,一兩天的時間才到得了,為了奶奶的壽辰,你專程跑了一趟,還安排了這些節目……你這小兔崽子,算我沒白疼你了。」
他一愣,這才發現在戲台上表演的竟是卓三娘戲班,而桌上的菜色好樣是富陽樓的招牌,只有他們的大廚會做……他驀地抬眼看向戴銀兒,懷疑她到底是怎麼請出這些重量級的角色。
「奶奶,那不是我——」
「奶奶,相公還帶了朋友來,先請大伙入席吧。」戴銀兒淺聲打斷他的話。
金秀外疑惑地看著她。她不讓他解釋,不就意謂著她不打算居功?
「金奶奶,祝你壽比南山,福如東海。」一票錦衣華服的男人齊聲道,稍稍寒暄了幾句,後頭的隨侍立刻送上數個精緻的盒子。
「好好好,先入席吧。」金老夫人笑瞇了眼。
「相公,這邊坐。」戴銀兒柔聲道,臉上抹著無懈可擊的笑。
金秀外怔怔地看著她,心悸又再次浮現。然而一幹好友就在身後,他怎能容許自己出現丁點的糗態?
斂起笑,他一臉嚴肅地點點頭,擺著相公派頭,招呼著好友們坐下。
戴銀兒給足他面子,由著他威風,卻暗自觀察著他帶來的五個朋友,直到最後一位入席時,她才尷尬地垂下臉。
晁歲真淡淡看她一眼,隨即入座。
然這一幕偏讓金秀外瞧見,心裡莫名惱著,好像風和日麗時,突然風雲變色,大雨來得教人猝不及防。
撫著胸口,他只覺得自己的症狀越來越嚴重了。
就連吃起東西,也嘗不出味道,跟好友聊是非也變得一點都不有趣,甚至連戲班已經表演結束,他卻等到歡聲雷動才回神,跟著一起拍手叫好。
而就在卓三娘特地前來敬酒時,特地搭起的綵樓上傳出絲竹聲。
金秀外抬眼望去,瞧見坐在綵樓裡彈奏樂器的,竟都是他的小妾丫鬟,他趕忙看向戴銀兒,不解她怎會安排這種節目。
在奶奶的壽辰,怎能讓她們出現在這?萬一惹得注重身份的奶奶不悅的話……
「這琴……彈得可真好。」卓三娘讚歎道。
「是啊,彈琴的那位是我相公的小妾,琴藝出眾,我便要她和其他小妾一道獻藝,就當是給奶奶祝壽。」戴銀兒溫聲說著,笑得客套有禮。
卓三娘頗詫異地看她一眼,旋即對著金老夫人說:「老夫人,你有個相當有氣度的好孫媳,這是你的福氣。」
「可不是?」金老夫人儘管對這安排並不滿意,但也不想當眾讓孫媳婦下不了台,再加上有人稱讚,她的不悅之情消退不少。
送走卓三娘後,絲竹聲剛好停歇,也正是賓客準備離席之際。
一一將賓客送出大門後,金老夫人也破例讓那票小妾丫鬟一道入席。
小妾丫鬟們驚喜不已,乖巧地入了席,一個個都規規矩矩的,不敢靠近金秀外太近。
這結果連戴銀兒都有點意外。
畢竟她的用意只是希望一家和樂罷了,倒沒想到金老夫人真有度量可以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