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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文 / 寄秋

    「好,好,如果冬雪也回來的話,家裡就熱鬧了。」她呵笑著,眼角笑紋十分明顯。

    母女倆開開心心地聊了一會,最後各自回房,畢竟時間已經不早了。

    回到房間的岳冬希像電力用盡的玩具,整個人呈大字形癱在床上,眼皮沉重到睜不開,她連澡都沒洗的沉沉睡去。

    她在作夢。

    夢中的她用盡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比她還高的悍馬車,一雙小短腿怎麼也踩不到油門,令人感到氣憤的是,一旁還傳來宏亮的取笑聲。

    下一個畫面,她很生氣的一直吃一直吃,把那個人的面給吃光,飽飽的肚皮一拍走人,發誓再也不與營養過剩的熊男有任何交集。

    但是,他為什麼在後頭追個不停?兩手直揮,不知在喊什麼。

    算了,和她無關,睡覺最重要。

    翻個身,一串不屬於岳冬希的銀灰色鑰匙從牛仔褲口袋滑出,掉落床鋪。

    第3章()

    「王奶奶……你怎麼又回到這裡了?跟你說過人家要拆遷、蓋新大樓,都準備打地基了,你一個人在這塊工地附近進進出出真的很危險,你跟我走,我找地方安置你……」

    咦?這個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好像不久前在哪裡聽過?

    戴著黃色工程帽,正在和工頭巡視工程進度的秦弓陽驀地停下腳步,豎直了耳朵,四處張望女人嗓音的來處。

    「王奶奶,我不是說過這塊地是人家的,己經不屬於你私人所有,你不能佔著不還,硬說是你的……若是人家告上法院,你這可是侵佔罪。」土匪才佔山為王,文明人講的是道理。

    「要告去告,我在這住了二十幾年,也沒人來趕過,我就不信老天爺不長眼,專門欺負我老太婆。」蓬頭垢面的老婦人死命抱著破棉模和缺腳的凳子,曲蜷著瘦弱身子往裡縮。

    「你不是說好要搬去跟兒子住,我還打算過兩天去探視你過得好不好呢,你不要為難我,先出來再說……」噢!好痛,她撞到屋簷了啦!

    說是屋簷,說穿了只是兩片厚木板組成的,撞到頭的岳冬希壓低身體,勉強穿過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門,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內,朝屋裡喊話。

    其實那也不算房子,遠遠望去,不過是以幾根粗木頭架高,上面、左右再鋪放防水的廢棄帆布,搭成簡陋的棲身處,只要一揚風下雨就搖搖欲墜,外頭下大雨、裡面下小雨,好幾次積雨壓垮屋頂,行動不便的王奶奶被壓在裡頭動彈不得,幸好有送飯菜的義工相助才得以脫困。

    王奶奶這樣的狀況不是一回兩回了,每每叫她搬走又偷偷搬回來,看不下去的街坊這才通報社會局,由社工人員接手安置。

    「哼,兒子養大了就是老婆的,哪管我的死活,把我的老人年金領光了還不給我飯吃,叫我吃狗剩下的骨頭,我……我命苦呀!子孫不孝……」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訴,咒罵起孽子惡媳。

    「王奶奶,有話好好說嘛,我知道你過得不好,兒子不孝,媳婦又虐待你,可是你也要想一想,並不是每個人都對你很壞,起碼我有心要幫助你啊,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讓你生活好過些。」至少住得安全,有口熱湯喝。

    「你走開,不要管我,就讓我自生自滅吧,你們對我好的目的只是想趕走我,別以為我會傻傻的上當!快走,不然我用石頭丟你……」這裡才是她的家,誰也別想來搶。

    「王奶奶……」

    忽地,一塊黑不溜丟的物體朝她扔來,岳冬希本能地一退,狹小的空間加上久蹲腳麻,她一個踉蹌往後跌去,圓翹的屁股重摔在地。

    但這還不是最丟臉的事,她感覺自己好像坐到什麼會動的東西,她眼帶不安地往下一瞟,一隻男人皮鞋就在臀下,鐵灰色的褲管包裹著有力的腿。

    「呃,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先道歉準沒錯,出手不打笑臉人。

    「社工小姐,我們真有緣呀!又見面了。」她可真有趣,小小的身子像蓄著用不完的精力,眼睛總是這麼清亮有神。

    渾厚的低沉笑聲在頭頂揚起,背脊一僵的岳冬希很辛苦地抬頭一望了「大……大熊?!」

    好一座大山……

    「我哪裡像熊了,你嚴重譭謗我的形象,趕快睜開你有瑕疵的大眼瞧瞧本人,高大威武,玉樹臨風,百年難得一見的極品男人。」他可是炙手可熱的搶手貨,多少女人搶著當候補女友。

    「極品?」他在說笑話嗎?還是自信心過剩。她面露忍耐的斜瞄他一眼。「秦先生,不介意拉我一下吧。」

    「秦先生是我老爸,他作古很久了,你要找他大概要再等個六、七十年。」一說完,他自覺幽默地哈哈大笑。

    香蕉你個芭樂,講什麼冷笑話,真難笑。「你要我擲茭問看看他要不要上來一下嗎?」她撇撇嘴,沒好氣的說。

    聞言,他微楞,接著仰頭大笑。「怎麼每次見到你都是一副落難模樣,我要改行當救難英雄了。」

    秦弓陽伸出長滿厚繭的大掌,輕輕拉起沒什麼重量的小傢伙。

    說不上是為什麼,一瞧見她就想笑,心情感到特別愉快,好像一隻走失的小野貓又讓他找著了,忍不住想逗逗她,看她張牙舞爪的弓起背喵喵叫。

    「那叫不幸的巧合,我可沒被人救的習慣。」她是伸出援手的工刀。

    岳冬希頗有微詞的喃咕兩句,沒想到一時的倒霉模樣被人瞧個正著,而她還好死不死的跌坐他腳上,真是尷尬得教人無地自容。

    說實在的,這麼近距離的接觸還真有點不痛快,上一回他才抱著她閃開大明的攻擊,甩沙包似的輕鬆自在,一手環抱,一手還能擺平衝上來的小蘿蔔頭,讓她平白欠下一個人情。

    這回更糗,她幾乎要以為老天故意捉弄她,讓她三番兩次在同一個男人面前丟臉。

    「一次叫巧合,兩次叫緣分,我一共救了你兩回,你要怎麼報答我?」這回光線充足他可總算能好好打量她,陽光下,白宮的皮膚透亮水嫩,襯著那兩丸烏亮的眼珠和紅潤小嘴,像尊洋娃娃似的,她似乎比他印象中好看。

    外型粗曠的秦弓陽有著長年日曬的勳黑皮膚,一口白牙閃閃發亮,他給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帥,而是結實健壯,衣服底下的賁張隱約可見,和岳冬希的嫩白嬌柔一比,那是黑與白的強烈對比,一個是稜角鋒利的巨石,矗立懸崖邊,一個圓潤如鵝卵石,靜靜躺在清澈溪流底,由著流動的水洗刷,形態十分鮮明。

    「喂,施恩不望報沒有聽過呀!況且這點舉手之勞也好意思開口,你到底從哪冒出來的,陰魂不散。」她打個略嚎,暗時一聲「孽緣」。

    秦弓陽不氣不惱地笑著一揉她看起來很好摸的頭髮。「興師問罪是我的權利,我才要問你為何侵入私人土地呢,你正踩在我的地盤上。」

    她沒好氣地一瞪,不客氣地撥開他胡來的大手。「這是你的地盤?」

    「差不多,目前歸我管轄。」他揚手一比,挖土機、水泥攪拌機轟隆隆地作業著,一擱一個鋼筋正被切割。

    「噢,你是蓋房子的?」看他的穿著打扮,應該是坐辦公室的主管。沒有工人會穿西裝、皮鞋到工地做事,一副社會精英的樣子。

    「小小建築公司而已,混口飯吃。這是我的名片。」說起經營多年的「天地建設」,他臉上不無驕傲之色。

    「天地建設」是一家獨資創立的建築公司,舉凡辦公大樓、出租式公寓到大型社區,承攬過的工程多不可數,風格獨樹一格,口碑一流,信譽卓越,在業界頗受好評,品質更是好得沒話說,從不偷工減料。

    寧可少賺一點,也不蓋會害死人的房子。這是「天地建設」秉持的原則。

    不過在公司草創期間,這項原則讓秦弓陽的父親秦華山吃了不少苦頭,曾經一度資金不足而周轉不靈,差點宣佈倒閉,只因他要求用最堅固的建材,不肯降低品質將就次好的。

    那時他靠一位重情重義的朋友賣掉上億土地資助才得以度過難關,順利推出令人搶購一空的新屋,「天地建設」的聲勢也跟著水漲船高。

    可惜風光沒幾年,秦華山便因車禍意外而魂歸西天,把當時擴張過快而導致欠銀行貸款的爛攤子留給兒子。

    接手「天地建設」時,秦弓陽還不到十八歲,一些惡劣廠商和不良員工欺他年幼,佯稱他父親生前欠下貨款及薪水未付,紛紛上門求價,甚至欲強行拍賣公司好瓜分利益。

    一開始,他信以為真,打算賣掉秦家資產好償還欠款,幸好父親的好友出面,替他擋下貪婪的對狼,並告訴他如何應付眼前困境。

    早期他挑過磚頭、扛過沙,事必躬親的跟著一群工人打拚,身先士卒地博得他們的尊敬,這才收攏人心,順利扛起父親留下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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