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玉出藍田

第23頁 文 / 舒格

    「又是怎麼了?什麼事讓你不開心?」他溫聲問道,「是我忘了與你商量什麼?還是又擅自做了決定?好好說就是了,何必氣成這樣?」

    藍小玉才不吃這一套。他這個從不生氣、從不發火,什麼都縱容她的溫柔模樣,正更顯得她張牙舞爪、不可理喻。

    當下她又拍開他的手,忿忿睨了他一眼,質問道:「我聽碧青說了,每年中秋,你都會到金陵去一趟,探望姊姊一家。今年卻至今還未開始準備,這是為什麼?」

    羊大任還有臉詫異,「因為我想待在家裡陪你。」

    聽到他好自然的說出「家」這個字,藍小玉的心便是一軟。不過隨即告訴自己,不能如此簡單就放過他!還是要硬起心腸來,好好教訓!

    「你每年都回去送禮,今年卻突然缺席了,你家人會怎麼想?」

    「姊夫會諒解的。別忘了我是新婚——」

    新婚燕爾,小兩口如膠似漆,難分難捨,這是天經地義;不過藍小玉就是這裡不開心。她挺不愉快地說:「外頭人不曉得,會以為是我從中作梗,不讓你上金陵去探親。你要是和我商量的話,我一定會要你成行的。」

    「不忙,靠近臘月時再說吧。到時你休息夠了,準備充分些,我們再一起同行。」他輕鬆回道。

    「再說、再說!你哪時跟我說過?」藍小玉好生氣,「我又不是紙糊的,坐一趟車就會散掉,你都把我從京城一路帶來這兒了!」

    就是那一趟回來,把羊大任心疼死了。

    猶記得蘭姨、七王爺、梅姊吵得不可開交那日,他找到了小玉,眼神堅定地望著她,劈頭就問:「小玉,你跟我走,好嗎?」

    當時的她也望著他,簡單回道:「當然。你五年前就該問的。」

    五年前,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隨他去。五年之後,大費周章繞了好大好大的一圈,人事已非,心意卻毫無改變。

    她就這樣隨他走了。把黃鶯樓的一切,美麗的衣裳、價值連城的古琴、客人饋贈的所有財物珠寶、可能的尊貴身世……全都拋在身後,不顧一切地隨他南下。

    勞頓顛簸了一路,藍小玉路上就累得病了,到了藺縣整整臥床休養了五日,才在悉心照顧下好轉,一個多月之後元氣才完全恢復,有精神唱曲兒了。如此這般,沒把她養壯之前,羊大任怎捨得讓嬌滴滴的美妻再受罪?

    但留她在藺縣,自己上金陵去,他更加不願。連上衙門去辦公都巴不得把她帶在身邊了,怎麼能忍受一去大半個月見不著她的折磨?

    「不成,我捨不得帶你奔波這一路,也捨不得放你一個人在家。」他篤定說道:「這陣子乖乖調養身子,把你養壯了些,想去哪兒我們再去,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他看似在詢問,其實根本早已決定好了!

    「與其如此,你不如請尊神佛回來供著算了!」藍小玉怒道,「要過舒服日子,我就不會跟你來了。不用把我捧在手心怕碰壞了似的,我不喜歡——」

    聽到這兒,突地,羊大任眼眸一沉。他往她這邊跨了一步,靠得更近了,也逼得她不得不後退,直退到靠著窗前的小几。

    那個神態……大有問題!

    「你不喜歡嗎?」嗓音也壓低了,帶著沉沉的笑意,雙眸緊緊盯著她,令她心兒卜通亂跳起來。「可我挺喜歡的。記不記得昨夜,我一手攬著你的腰,另一手捧著你的——」

    「住嘴!別在這兒胡說八道!」藍小玉臉驀然紅透了,水眸慌張地往外張望,怕有下人剛好經過,聽見這露骨的私密話語。

    「哪兒是胡說八道,你明明也喜歡的,叫聲又甜又嬌,讓我聽了——」

    「叫你住口,還囉唆什麼!」藍小玉聽得又羞又氣,掄起粉拳,便往夫君胸膛猛捶,「書都讀到哪去了,讀書人還這麼不知羞,大白天的胡言亂語,也不怕人聽去了。」

    羊大任笑著握住她的纖腕,「你這手留著彈琴吧,別捶疼了。」

    「你放手!別這樣拉拉扯扯,你……唔……」

    飽滿紅潤的小嘴兒給吻住了,吵鬧聲頓止。嬌小的身子被擁在男人寬厚的懷中,相依相偎。

    隨後來廊上點燈的小廝一路都在偷笑,快手快腳點好了燈,便迅速離去。大人和夫人總是這樣,吵了嘴之後特別甜蜜,根本是打情罵俏嘛。

    暮色漸濃,窗戶也半掩了。窗上映出了隱約兩個人影,還是緊緊相依,難分難捨,良久,都沒有離開窗前。

    鬧過之後,藍小玉也累了。紅潤的臉頰偎在他散發淡淡藺草清香的衣襟,一雙烏黑的水眸望著半掩的紙窗,怔怔發著呆。

    「在想什麼?還氣我嗎?」羊大任吻了吻她頭項心,低聲問道。

    她搖搖頭。這個男子可以傾盡一切對她好,就算是當年要與她分離、或偶爾要惹她生氣,都在所不惜。

    為他傷心、為他病了、為他拋棄一切……她真的都願意。只要他開口。

    「你瞧。」她指著窗紙。

    窗紙自是混了藺草粗梗製成的,上頭有暗花,又堅韌又潔白。這素淨的窗紙是羊大任看慣了的,此刻他望了一眼,輕問懷中的人兒:「瞧什麼?你不愛這花色嗎?下一趟新的粗紙出來了,你給點意見,看喜歡什麼樣子——」

    藍小玉嫣然偷笑。這會兒就知道要徵詢意見了?

    「不是嘛,你看窗紙上的影子。」

    那影子是兩人,又像是一個。隨著燈火搖曳,一會兒分開,一會兒又合在一起。高大的是他,嬌小的是她。影影綽綽,煞是有趣。

    「我有影子呢。」她說著傻話,「它回來了。」

    羊大任自然聽不大懂,但因為寵老婆,也不多問,只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是呀,你連影子都這麼漂亮。」

    藍小玉回眸,嬌嬌瞪他一眼,嗔道:「呆子,書讀傻了嗎?影子都黑漆漆的,哪有漂亮不漂亮之分?」

    「你的就挺好看。」他輕輕順著她披散在背後的烏亮長髮,一面著了迷似的望著剪影,「不信你瞧,連我的影子都捨不得跟它分開。」

    聞言,她摟緊了他精瘦的腰,把小臉埋在他胸口,用力點了點頭。

    她也捨不得與他分開了……

    尾聲

    堂堂一個藺縣縣令的書房,居然簡樸成這樣。傢俱全是藺縣土產,沒有裝飾也沒有擺設,字畫更是平凡。唯一稍微說得上是豪華的,大概只有窗前書桌上鋪的一張精繡桌巾了。

    說是精繡,卻也已經因為洗了多次,早已褪色,緞子的光澤也黯淡了。

    藍小玉看到桌巾時,本來也很不解,等到猛然想起那是他們的定情物,而他還這麼慎重其事的用了這些年之後,她也不好意思說什麼了。

    此刻她正在鋪了桌巾的書桌前用功。一燈熒然,背影俏生生的,讓素樸的書房也悅目好看了起來。

    在夫君的鼓勵之下,藍小玉開始著手整理琴譜、曲譜等等,有些流傳甚久的重新抄寫清楚,還加上自己多年來習藝的心得,等到整理一段落了,便差人送回京城去,讓梅姊修改指正。

    本來只是打發時間用的,但她越做越得心應手,做出興趣來了。京城方面據說已經有人在打聽,希望可以出版流傳這一份內容豐富珍貴的譜書。

    這陣子羊大任忙公事的時候,她也一頭鑽進自己喜愛的活兒裡。常常是他下了衙門回到公館,她還在忙,都分不清誰才是真的大人了。

    當羊大任踏進書房時,還在門口駐足片刻,欣賞了一會兒愛妻認真用功的背影,心裡的得意跟滿足,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藍小玉顯然很專心,沒聽見他走進來。直到羊大任都走到她背後了,才猛然驚覺。接著,她開始慌張地收拾桌上的書本。

    真的很慌張,連旁邊的茶杯都給碰掉了。

    羊大任很稀奇地問:「怎麼了?跟作賊一樣,抄個琴譜何必怕我看?」

    自然不怕,事實上,很多文字敘述的地方,都還是他負責校對勘誤的。

    藍小玉被這麼一問,漲紅了小臉,越發心虛地慌亂收拾著,還拉過旁邊的琴譜抄本蓋住本來在看的東西。

    「你在看什麼?」羊大任的好奇心整個被勾起來了,「可是七王爺寫來的信?你不是每回都看也不看,直接丟進火爐裡燒掉嗎?可惜了特製的灑金藺紙五色簽——」

    說起來藍小玉真是奇女子。對於自己的身世完全不關心,對王爺府的錢財地位更是沒興趣。梅姊說她不是雁家骨肉,她便不是,才不管七王爺或蘭姨怎麼想!

    反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書獃子可不管她出身。

    「我沒看什麼。你今兒個怎麼早回來了?」藍小玉轉身,試圖擋住混亂的桌面,一雙水眸流轉閃爍,就是不敢看他,小臉兒紅得更是可疑。

    「是啊,下午不曉得怎麼了,頭有些疼,想早點回來休息。」羊大任故意說,一面揉了揉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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