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喬安
「可是我想保護你。」
「我會保護我自己!」
「也對,你一直是有能力的人。」她笑自己的傻氣,伸手摸過他的臉頰,亦是心疼。「我很抱歉,我真的很笨,不知道該如何幫你。」
「你不笨,只是太善良了。」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淚水再次不爭氣地佔據她的眼。「若是你沒再遇上我,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為什麼要道歉?你並沒有害到誰。」他抹去她的淚水,心疼極了。「事實上,我很高興遇到你,我不後悔為你所做的一切。」
就算讓他失去現有的一切,他也無所謂,那些都是身外之物,至少他現在的心是富足的,是金錢填補不了的。
「我……還會再見到你嗎?」她顫聲道。「我……還想當你的新娘。」
她想跟他在一起,不只一生一世,而是生生世世。
第0章(2)
他緊緊擁著她,儘管心裡已有底,知道自己即將會面臨什麼樣的情況,他仍然是個自信滿滿的男人。
「別擔心,無論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的。」他保證道。
「不管多少年、在何處?」
「不管多少年、在何處。」
此刻,天地之間,只有他與她,不再有其他。
前世與今生,他們糾纏彼此,若有來生,他們定會再找到彼此。
「萬一……我是說萬一,有一天,你被迫要去投胎了,記得跟孟婆說說情,別給你太濃的孟婆湯,這樣你就不會忘了我,記得喔。」他若要找她也會容易些。
「好。」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事說不定可以找秦大哥。」他答應了會時常去看她。
「好。」
「還有——」
「你聽起來像是在交代『後事』。」他故意逗她,想見她為他展顏而笑。
是呵,一般人是在往生前,因心有罣礙而交代事情,而她,竟是跟人家反著走,她是要活回去而放不下他。
「倒是你,別老是覺得自己好像都欠了別人,動不動就鞠躬道歉地任人欺負,以後你要更懂得保護自己,懂嗎?」
「嗯。」
「還要記得好好吃飯,有好的東西就自己留下來吃,別老是分給別人。」
「嗯。」
「還有……」
「你現在也是在交代『後事』嗎?」她流著淚,努力微笑。
「是在提醒一個傻瓜,別在我找到她之前自己就先陣亡了。」
「不會的。」她會好好活下去,等待著他。
柳必應好緊好緊地摟住他,將臉埋入他的胸膛。「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承諾、一個婚禮,記得一定、一定要來兌現。」
「你是我還未過門的妻子,你終究是要嫁我的。」
不管多久以後——
兩人緊緊相擁,他們相信,這裡是他們的起點,是永遠,而非終站。
★★★
臉頰濕濕的,有人在輕拭她的臉,怎麼?她哭了嗎?
「醒了?必應?」
誰在說話?二哥?
「大哥!大哥!」帶著興奮和狂喜的聲音。
沉重的眼皮掀開,她看不見任何人,只聽見很像大哥的聲音低喊著:「必應——必應——」
朦朦朧朧、迷迷糊糊間,她好像瞧見了大哥和二哥走動的身影……
「哥……」她喊著,喉嚨卻無法發出半點聲響。
似睡似醒間,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刻或許是十數日,她再度睜開眼。這回,她清楚看見了——
二哥正坐在床邊,打著盹。他看起來很疲憊,瘦了好多,她幾乎要認不出來了。
「哥……」這回,她終於發出了細微的聲響。
「必應?必應!」柳濟世驚醒,湊近床邊觀看她的情況,接著一陣腳步聲靠近,柳懸壺也走來床邊,關心她的狀況。
「醒了?」
虛弱的視線來回掃過兩張急切的臉,曾幾何時,她可以同時得到兩位哥哥這般的關注,這是她一直以來的想望啊……昏迷的兩個月,她深深覺得不捨,自己如此讓哥哥們勞心傷神。
而今,三兄妹重聚,恍若隔世。
「認得我是誰嗎?」柳濟世急切問,流露欣喜的臉一觸到她目光的同時,立刻收斂神色,恢復舊有的嚴肅和不苟言笑。
「二哥……」她瘖啞道。
第一次,從她口中聽見妹妹喊自己竟是如此悅耳動聽,柳濟世心中一陣酸楚,兩個月來的不眠不休終於有了回報。
他們的小妹,從小有叫必回應的小妹,終於在他們叫了她兩個月後,有了回應——
一個月後。
柳必應在柳懸壺與柳濟世的悉心照料下,雖然體力仍十分虛弱,但乾瘦的臉頰已漸漸恢復豐潤,有了以往的光采。
只是昔日單純小姑娘的氣息已不復見,多了一份彷彿歷經世事的沉靜。
「大哥,咱們還要在這間小屋住多久?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呢?」
這日,早膳席間,柳必應終於問出悶在心裡一個月的問題,她想自己已經恢復大半,應該可以適應旅途跋涉了。
「咱們不回家了。」柳濟世答道。
「啊,為什麼?」
柳懸壺接話道:「我們三兄妹找個安靜的荒林山間,一個不被外人打擾的地方,自給自足,簡簡單單、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可好?」意思是,他們不再回興安城了。
「可我想留在興安城。」
「留下?!」兩人同時驚訝。
這個地方令她受創至深,她還想留下?為何?
似乎讀出哥哥們的心思,她扯開一抹堅強的微笑,道:「可記得爹說過的,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所以我們必須回去。」
況且,她想留在興安城,也是因為她不想讓仲孫隱找不到她。
她要留在那裡,等他。
「但是興安城那鬼地方——」
「好,我們就回去。」柳懸壺打斷柳濟世的話,順著柳必應。他相信小妹有此堅持必有她的道理,他必須支持她。
「謝謝大哥。」柳必應臉上漾出幸福而感激的笑,這笑容,對他們兩人而言是如此珍貴。「還有,大哥、二哥,必應可以請求你們一件事嗎?」
「什麼事?」
「請大哥二哥教導必應所有醫術和草藥的知識,必應想學。」
一直以來,父親和哥哥們從不讓她接觸這些,父親過世後,哥哥們更是把關得緊,因此她不懂如何行醫救人,只認得一些藥材。
「你要學醫?」柳濟世驚訝。
「我想跟哥哥們一樣,成為出色的大夫,這樣,必應就有能力可以救更多的人了。」和哥哥一起繼承爹的衣缽,行善助人,將是她此生的使命。
為他、為眾生,她都必須這麼做。
「好,大哥答應你,必定將一生所學全數傳授予你。」柳懸壺答應道。
「二哥也一定讓你成為當今世上最出色的女大夫。」柳濟世保證道。
「謝謝大哥、二哥。」
她全新的人生有了奮鬥的目標,在無盡的煎熬與等待中,她不只為他而活,也會為自己而活——
這是她對他的承諾。
《醫傳·女醫志》
晉元年間,興安城有女醫,醫術精湛,仁心仁術,有求必應,一生行醫救人無數,人稱「女華佗」,收弟子數十,傳衣缽。享年八十,一生無婚配。
再遇
西元二○一○年。
燠熱的盛夏悶、濕、熱,她快脫水中暑了,住蒸籠裡也不過如此。
看了眼手錶,距離跟朋友約好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站在人來人往的捷運出入口實在熱得令人抓狂。
雖然一旁的百貨公司裡更是人擠人,起碼涼快多了。
決定了,進去吹免費冷氣!
背著雙肩背包,一腳跨進電動門內,迎面拂來一股涼氣,她頓時覺得身心舒爽、通體舒暢,喔,真是熾陽下的人間天堂。
瞥眼一瞧,父親節的促銷活動琳琅滿目,這才讓她驚覺自己忘了買父親節禮物。也好,她向來是個會利用時間的人,趁這一小時買好禮物綽綽有餘。
跨上電扶梯,目標是四樓的男仕用品部,這裡向來是人潮最少的一個樓層,即使父親節快到了,也不見這裡多上幾位幫老公或爸爸買禮物的婆婆媽媽。
正要上到三樓童裝部時,忽然一個小男孩衝過來,顯然是匹脫韁小野馬掙脫了媽媽的牽制後,頑皮地朝會跑會動的電扶梯而來。
「小寶回來!」急急在後追趕來的媽媽才剛喊完,小男孩即一腳踩錯梯格,整個人往下一路滑摔而來——
她站在正往上移動的電扶梯中央,直覺地以身體撲擋在前,想阻止小男孩往下摔,卻沒料到因為衝力再加腳後跟踩空,自己反而重心不穩,抱著小男孩一起往後摔了下去——
一萬人。
在她後腦勺撞向地板的剎那,她耳邊彷彿聽見一個聲音。
是誰在說話?
暈眩讓她短暫地失去意識,不知是兩秒、十秒或許一分鐘,直到坐在她肚子上的小男孩以哭聲用力喚醒她。
眾人朝她聚集而來。
「小姐,你還好嗎?要不要緊?站得起來嗎?」
幾位好心的媽媽七手八腳地將她扶起來。
「會不會想吐?」
她搖搖頭。「還好。」
調整了一下背包的位置,她低頭看看自己,手腳還健在,沒斷,還好剛才有背包在後面當墊背,不然她的背部肯定會有嚴重的撞傷或擦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