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喬安
「有個地方我倒有點興趣。」看向人來人往的大街,仲孫隱忽然開口,目光深遠。
「哪裡?」
「剛才說的『老地方』。」
「咦?」
★★★
「拜託、拜託,求求您了!」
聲聲哀求從街邊小鋪斷斷續續傳出,漸漸引起路人注意。
「要我賣雞給你,沒門兒!」大嗓吼回,伴隨著不耐煩的抱怨。
「求求您,大叔,這不是我要吃的,是要買給信順奶奶的,她老人家病了……」細細的哀求仍不死心。
「跟你說了,不賣就是不賣!再多錢都不賣!」大鬍子老闆氣毛了,衝出來用力推了瘦小的嬌軀一把,啐道:「滾開!別擋在這兒妨礙我做生意!」
大鬍子老闆回身走回鋪子,順帶吐了口水除穢氣。世道不好、時局紛亂,就算隨時有餓死的可能,但有些銀子他不屑賺就是不屑賺。
柳必應穩不住身子,向後連退兩步,幾乎要跌坐在地的同時,一雙有力的臂膀穩穩撈住她。
這氣息——
難道是……秦大哥?!
柳必應心一跳,逆著日光,轉頭一瞧——「金光閃閃」!
「該死!」
低沉的嗓音隱含怒氣,銳利的目光更像是要殺人,炙熱的烈陽下,似有一道刺骨寒風冷刮而過,令人不寒而慄。
「出來道歉!」命令明顯是針對大鬍子老闆,並且不容違抗。
「我說這位公子,你還是別多管閒事,這位姑娘她——」
「廢話少說,出來道歉。」他的耐心有限。
「怪了,你叫我道歉我就道歉,你算哪根蔥?!」大鬍子脾氣也上來了,他是個宰雞的粗人,直來直往、好惡分明,就算對方是個穿著不凡的富家公子,說不讓就是不讓!
「不管什麼蔥姜蒜,同樣的話,別讓爺說第三次。」一旁,李衡跳出來代為警告,因為仲孫隱鐵青的臉色,已冷到足以令熱鬧的大街瞬間結霜。
柳必應被嚇到,不明白何以雙方突然變得劍拔弩張,眼見這「金光閃閃」的公子似有發怒的跡象,急忙打圓場道:「沒關係的,我不要緊。」她直起身,撫平裙褶。「我只是想買隻雞。」
「這不關你的事,是我跟他之間的恩怨。」
「咦?」什麼意思?
「這傢伙令我覺得噁心。」仲孫隱咬著牙,直瞪著橫眉豎眼的大鬍子,森冷的深褐色眼眸似乎散發一抹紅光,令人不寒而顫。
圍觀看戲的路人越聚越多,柳必應更努力想當和事佬。「不會的,這位大叔心地很好,他只是不想……」
「他的口水沾到了我的衣服。」
此言一出,眾人皆愕然,不約而同地偷嚥口水。聽來……似乎真有那麼點噁心。
「對不起,你的衣服我賠給你,請你別生氣。」她真的覺得好抱歉害到他。
「賠?」仲孫隱冷然的目光終於轉向她,帶著不可思議的疑惑。
這女人的腦袋是有毛病不成?幹麼幫欺負她的人賠不是。
「我賠你就是,請你別再追究了。」她不是個逆來順受的女人,但給雙方添了麻煩,她自覺抱歉,不想再牽連更多的人,萬一因此而影響大叔做生意,她就更過意不去了。「我認識一家不錯的布莊,你跟我來,那裡或許有您這款衣料。」這「金光閃閃」的衣裳質地細緻,若真要賠償可能所費不貲,可她還是執意為此事負責。
柳必應拉著仲孫隱的衣袖,慌忙想帶他離開這「是非之地」。
「怎麼?不買雞了?」他皺眉道。
她頓了下,為難地看了大鬍子一眼,退怯道:「沒關係,我改天再來。」
仲孫隱乘隙給了李衡一個眼神,多年盡忠職守,讓李衡一接到這無言的命令,立刻明白主子之意,點頭銜命辦事去。
急匆匆離開圍觀人群後,柳必應這才感受到男女授受不親的羞窘,連忙放開他,有些不自在地說道:「那個……你朋友怎麼沒跟來?」她回過頭,沒見到李衡跟隨的身影。
「他等會兒就來。」仲孫隱沒跟著她的腳步,兀自拐往另一個街角。
「咦,你要去哪裡?布莊在這一頭。」她指向另一方。
「你不是要去閻君廟嗎?」
「是……是啊。」她拐個彎,小跑步跟上他,半晌,才後知後覺道:「咦?你怎麼知道?」
他似笑非笑沒回答,反而問:「誰是秦大哥?」每次見到他,她總有很明顯認錯人的神情出現,令他不由得好奇。「你老是錯認,是因為我們長得很像?」
她搖搖頭,沿著街緩緩與他並行。
嚴格說來,秦大哥的穿著不像他這般富貴華麗、金光閃閃。
當然,跟她第一次見到他比起來,今日他穿得更為低調了些,可仍比一般尋常人來得奢麗亮眼。他是個出眾的男人,偉岸不凡的外型,再加上瀟灑閒適的氣度,她相信無論他穿什麼樣的衣服,在人群裡他都是出色搶眼的,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瞧,這一路上,無論經過的是姑娘閨女或是市井大嬸,不都紛紛投來關注的眼光嗎?
「因為你身上有股和秦大哥相似的氣息。」雖然兩人長得不像,但這是實話,她不知該如何詳述。
第2章(2)
「喔?」他從未聽人如此說過,倒是特別。「怎樣的氣息?」
「這……我也說不上來。」柳必應仰頭,抬眼望向他線條分明的下巴輪廓,這股氣息很奇特,難以言喻,她不曾在一般人身上感受過。「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秦大哥,是在十歲那年父親過世當天,他是一個很關心我的長輩朋友,就如同我兄長一般。」甚至……比她的兄長更加關注她。
「他是哪裡人?」現在,他的興趣更濃了。基於某種直覺,他總覺得此事與自己或許有些相關。
「我也不清楚。」很奇怪,她從來沒問過,也沒想到要問。「其實……他並不常來看我,但至少每年我的生辰日他一定會出現。」
「你的生辰日?哪一天?」他望著前方,看似隨口問。
「呃……就在這個月……」她支吾道,第一次被不算熟稔的男子問及如此私人之事,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可不知為何,自己竟樂意與他分享心裡話……她才見過他兩次面不是嗎?明明對他的第一印象也並不是十分良善,究竟是哪來的信任感呢?
「關於秦大哥,其實我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巧合。」
「什麼巧合?」
「那是一個小秘密,你想知道?」她有些紅了臉。
「無妨。」
「那個秘密就在閻君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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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君廟是興安城裡信眾最多的廟宇,供奉的是陰間之神小閻君,數十年前,它曾經靈驗到幾乎有求必應,香火因而達到了鼎盛,所有大小城民的大小事物皆前來祈願,甚至還有聽聞盛名不辭千里而來的外地人。
小閻君是掌管此州郡縣方千里內的陰間神祇,相傳祂是地獄之殿閻羅王所有兒子中最俊美無儔的,在祂身邊更有許多司爺判官為其效力,各司其職,協助他掌管一切陰陽之生死大事,並根據不同的因緣福報而給予懲惡揚善。
百姓們膜拜祂們,更敬畏祂們,通常來到閻君廟,除了祈求此生順其所願、衣食無憂外,更希冀來生能更加圓滿富貴。
對柳必應而言,閻君廟更具特殊意義,畢竟這是一個她開心時會來的地方,也是一個傷心時必來的地方。
她記得小時候,爹爹曾帶她來此拜拜並告訴她,她是娘跟小閻君千求萬求才求得的寶貝,雖然後來娘因為生她難產而死,仍然無悔。
她時常一個人來此,希望陰間之神小閻君能將她的思念帶給過世的爹娘。同樣的,若是她想見秦大哥,她也會來此祈願,很巧的是,通常此願也都會成真。
「拜完了嗎?再講下去太陽都要下山了。」
仲孫隱靠著大殿前方的龍柱,兩手交叉胸前,輕輕打了個哈欠,無奈的聲音帶點催促。
來到閻君廟已經超過半個時辰,她合掌跪在大殿前都快化成石頭了,還不見她起身,他真不懂哪來那麼多願望可以說?
深深三磕頭,柳必應以手撫地撐起久跪麻痺的雙腿,吃力起身。
「我希望小閻君能保佑信順奶奶的病好轉。」她仰頭朝他解釋剛才祈求的內容。
「人各有命,生死亦有定數,該走的時候就該走,就算是閻君也不可能任意更改一個人的陽壽。」他冷然道,頗有看淡生死的灑脫。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
「凡事不該強求,懂嗎?」
他淡淡丟下一句話,離開龍柱踱步上前,傾身湊近仔細打量大殿上那一尊尊的神像。
「我想這裡該整修一下門面了,瞧瞧這些傢伙的臉,一個個都快『面目全非』了。」他略帶笑意地揶揄道,霎時,緊張的柔荑冷不防捂上他的嘴。
「噓——千萬別說這種話!」她瞄了眼大殿上排排而坐的神祇們,忐忑不安。當著眾神的面說大不敬的話是會被懲罰的!